原本韩烈的猜测是，唐歆恬父亲在银监工作，直管银行。　　现在看来，或许猜歪了。　　银监可管不到券商，证监对自己的地盘还是很重视的。　　能同时管两大行业的……人行？！　　听唐歆恬的口气，她是真没把高总当回事儿，所以岳父大人至少是个实职副？　　哎哟，糖糖姐，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特亲切！　　韩烈默默调高了对唐歆恬的评级，切实感受到了她的出众魅力，并且做出了加深合作的正确决定。　　但是，他的态度并没有立即发生转变。　　狗烈时刻谨记着，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哈佛管理学硕士、心理学专家、女人中的女强人。　　“谢谢。”

正派烈回以平和微笑，恰到好处的热情了三分，不多不少。　　“不过没必要，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倒是不至于翻脸成仇。”

唐歆恬被狗男人的欲擒故纵勾起了好奇：“哦？什么感慨？可以分享一下么？”

“没什么。”

韩烈灿烂一笑，“只是忽然意识到，在金融圈里想交到真心朋友比我预想中更难……”　　来了来了！　　狗渣男的经典套路——示敌以弱，展现疲惫。　　唐歆恬正常是不吃这种套路的，但是，恰好恰好，对于韩烈的感慨，她同样心有戚戚深以为然。　　“你还年轻，对真正的金融圈接触太少。”

她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股子怅然。　　“等到时间久了你就会明白，在这个圈子里，利益至上、没有人情味儿、交不到真心朋友才是常态。”

韩烈皱眉反问：“为什么？”

其实他太知道为什么了，之所以装不懂，是想要确定一下唐歆恬的思维和认知到底在哪个层级。　　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狗烈的后续操作思路。　　“为什么？”

唐歆恬喃喃着重复一次，随后，瞟了韩烈一眼，看到小男生略显凝重的表情，忽然莞尔一笑。　　“因为行业特性和从业者的价值取向。”

全能的韩老师终于有不懂的事情了，不容易啊！　　总算占到一次上风的快乐，让原本并不好为人师的唐歆恬，产生了一种掏心掏肺也要讲清楚这个问题的冲动。　　于是她把所有的思考都倒了出来。　　“外人对于金融行业总是有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我们自己应该懂得，金融行业是一个超级重资产、重圈层的智力密集型行业。　　工农业创造财富，金融业运行财富，前者是根基和主干，我们是血管经络，缺一不可。　　没有金融业，社会就会像古代一样，财富大量堆积在一个个地主老财的仓库里，不流通、不增值、不运转、不推动社会继续发展进步。　　实际上，现代社会是对金融业提出了更高、更复杂的要求。　　这就需要最聪明的人来处理。　　金融行业处理的是我们社会中的所有财富，它的数量是如此的庞大，出一点问题都会地动山摇。　　哪怕不出问题，只是效率低下，都会形成极大的浪费。　　所以行业特性决定了从业者必须要追求极致的效率。　　而极致的效率来自于哪里？　　理智，冷静，权衡利弊，控制风险，快速决断……　　这就是金融人的核心特质。　　如果一个金融从业者不具备上述特质，那么他很难在行业里生存，最多成为一个没有价值的金融民工，不值得重视。　　我们不会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反过来讲，如果一个金融从业者靠自己获得了成功，那么他就一定具备上述特质，并且在漫长的拼搏中失去了部分感情。　　他有了成为朋友的价值，但是已经不再具备付出真心的能力。　　这就是金融圈交友悖论。　　能聊得来的，要么是在哄你，要么是和你一样秉持着价值理论，坚信一切都可以用价值来衡量。　　所以越是聊得来，越是不可能成为真心朋友。　　聊不来的，那就是价值观差异太大，相看两生厌，更不可能成为朋友。　　你没发现么？　　去掉基层岗位不算，越是往上层走，金融圈就越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工坊。　　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文中，恩格斯认为贫穷与劳动的强制性是导致工人异化的直接原因，资本主义制度是导致工人异化的根本原因。　　但是现代政治经济学研究表明，距离资本越近就越容易被异化，贫穷或富裕只是异化形式不同。　　我的心理学导师和我讲：掌控财富是保持人性的关键。　　我一直深以为然。”

卧槽！　　尽管韩烈早就知道唐歆恬特别聪明了，此刻仍然大感震撼。　　你这25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韩烈才叹息着问：“恬姐，你看过陈继儒的《安得长者言》么？”

唐歆恬眼睛一弯，妩媚的笑了起来。　　“你是想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她果然看过！　　麻批的，韩烈是开挂加到了4级文学，才知道了如此冷门的知识。　　真特么离谱！　　韩烈破罐子破摔的应了一声：“嗯哼。”

唐歆恬也不生气，继续笑：“我不同意。虽然我也是一个比较成功的金融从业者，但我自问德行无亏，底线高于常人。”

我太难了……　　狗烈心中哀叹着，感觉不出手真的不行了。　　原本韩烈是想藏拙来着，一方面借机验验她的成色，一方面蹲在草丛里埋伏一波，看看有没有便宜可以捡。　　可是现在不能再藏下去了。　　她比韩烈想象的最高程度还要厉害，智慧女神倒掉的洗澡水可能都用来给她洗礼了，就离谱。　　所以韩烈更要压住她，否则在心理层面上会让她彻底解放。　　如此一来，她在面对韩烈时会越来越轻松自如，时刻发挥出最高水准。　　到时候谁是大王？　　但是吧，想压过她真心不容易。　　纵观她前后所有的发言，只在一个地方留下了空隙——搁一般人，都够呛找得到。　　幸亏哥有4级的见缝插针……　　韩烈心里暗自庆幸着，直接一枪扎了过去。　　“我相信你的底线高于常人，但原因是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

“嗯？”

唐歆恬被问得皱起了眉。　　她停下脚步，谨慎的看着韩烈：“是什么？”

烈哥勾起嘴角，慢条斯理的回道：“恬姐，你在第一句就讲到了行业本质，‘金融行业是一个超级重资产、重圈层的智力密集型行业’，然而你却并没有展开来论述。　　按照我的理解，高层金融人普遍异化的根本原因是——　　大部分从业者都不具备天然的资本和人脉，只能靠智商靠努力，于是，在奋斗和攀爬过程中，他们不断的主动去贴合行业价值取向，由此导致了异化加深。　　你能够保持自我，是因为从一开始你就站在一个既高又安全的平台上，像个局外人一样俯瞰全局。　　你不需要接受任何价值观，也不需要改变自己获取成功的必要特质，你在进场前，就已经注定了会成功。　　所以你的底线更高，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当大部分普通人为了成功必须要放弃一些什么的时候，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宣布：我全都要。　　这不是你个人的胜利，你觉得呢？”

唐歆恬楞住了片刻。　　她和韩烈对视，看到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单纯讲观感，那双眼睛具备一种极致的少年感，可是一旦深入挖掘其中蕴含的情绪，那对瞳孔又像是古井深潭。　　蓦地，她展颜一笑，百媚横生。　　“你说的对，确实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可这就是人生，不管我的价值观是怎么形成的，它是好的，这最重要。你觉得呢？”

大魔王杀疯了。　　韩烈感觉招架起来越来越吃力。　　不下死手，估计是辩不赢了。　　下死手，也够呛。　　可问题是……有什么理由再和她怼下去呢？　　算了算了，点到即止，不分胜负！　　韩烈耸耸肩，有点洒脱：“我觉得你很棒，是个美貌与智慧并重的真女神。谢谢你的开解，我好多了。”

唐歆恬的笑容幅度不由自主的扩大，露出了洁白整齐的一排上牙。　　“和你聊天也很开心，你真的是一个天才，真希望我们能够一直做朋友，时常交流沟通。”

“会的。”

狗男人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她。　　心情再怎么不好，弹夹再怎么空虚，正常男人都扛不住此刻的大糖糖。　　太美了。　　而且是那种由内及外，强化+10的美。　　又智慧，又懂事，又真诚，又对你满心好感……啥干部都挺不住啊！　　麻蛋，破干部不当也罢，我要犯罪了！　　狗烈强忍着心里的悸动看向小舞台，刚好此时古勇意气风发的握着话筒上台，及时化解了他的冲动。　　老古一张口就是一堆牛逼，都他妈吹出味儿了……　　“我们名古地产是一家历史悠久、资质齐全、经营良好、心系社会的优秀本土房地产企业……”　　“困难是暂时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感谢各位兄弟在名古困难时期的不离不弃，未来我们将会继续秉持着合作共赢的理念，继往开来，做大做强……”　　“在此，我要特别鸣谢名古地产最重要的合作伙伴，铭都项目的主导者——众美投资董事长，韩烈！”

哗的一声，掌声响起的很突然。　　之前古勇吹牛逼的时候大家都当乐子听来着，一点到韩烈的名字，一票相关人士立马开始卖力鼓掌。　　好家伙，他们上MBA班的时候对老师都没这么亲热过。　　韩烈站的位置不算靠前，但是一点都不妨碍一群人扭头看过来，于是他只好挂着商业假笑，不断向四周的人举杯示意。　　然后范总突然发话：“韩老师，您也讲两句？”

“对啊！韩老师讲两句！”

“好！”

掌声愈发热烈，并且有人开始欢呼助兴。　　古勇看到大家的热情，好多都是比自己牛哔的大佬，急忙笑着伸手虚引：“韩老师，盛情难却啊！那您就随便讲两句，发表一下对房地产市场的看法？”

韩烈心里腹诽：我确实有看法，而且保证正确，但是你们打算花多少钱听？　　一个个的，净想着白嫖的美事儿！　　不过事已至此，被这么多人架着，韩烈又确实不方便推却。　　得，不就是装逼么？　　来吧！　　于是他把酒杯交给唐歆恬，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前方。　　途经之处，来宾们下意识的让开，一条红毯之路直通舞台。　　接过话筒，韩烈未语先笑，态度十分谦和。　　开场白，又是随机应变的换了一种套路。　　“后学末进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众位前辈、贵宾、领导们的热情让我不胜惶恐。　　古总往我脸上贴金，夸大了我的作用，晚辈心里有数，不敢居功。　　在房地产领域，诸位都是专家、大师，外行如我，不敢班门弄斧指点江山。　　我知道，大家想听的是ABS项目的运作，那好，尽我所能，与诸位领导贵宾们分享一二。”

这是装逼场合里韩烈最谦虚的一次。　　但是，他又没有一味的谦虚。　　“名古地产遇到了一点困难，从性质上来讲确实是覆盖全行业的系统性问题，从时间上来看，严峻程度可能并不高，只是太突然罢了。　　我个人是坚定看好房地产行业的，我是搞金融的，很注重分析宏观经济，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另外一个重要经济支柱可以替代房地产行业的地位。　　所以古总讲得很对，困难只是暂时的，发现问题，解决掉它，未来依然光明。　　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ABS项目只是其中之一，大家应该正确对待，别把这东西当成灵丹妙药，最好是根据自身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比如铭都项目……”　　韩烈落落大方，一点不怯场，细节讲得不多，但视角很宏阔。　　台下一票大佬听得如醉如痴，感觉特别开眼界。　　术业有专攻，攻略银行搞贷款卖楼花，他们是专业的，从银行渠道之外搞钱，韩烈是专业的。　　最让大家信服的是，韩烈并不是一味的吹嘘ABS多好多牛逼，而是非常客观的告诉大家，并不是所有的房地产企业都适用资产证券化融资，利弊都分析得很清楚。　　这就特别拉好感，给人的感觉特别靠谱。　　高叼毛支棱着耳朵，一个字都没放过，表情没怎么变，眼神闪烁得厉害。　　他是一个非常狡猾精明的人，越琢磨越是觉得有意思。　　这种融资方式，可以玩的花样……貌似很多？　　如果能够拿下韩烈，争取到他的配合，然后发行一支面向大众销售的产品，那不得赚翻了？！　　只能说，习惯了走歪路的人，到什么时候都是狗改不了吃屎。　　高叼毛看着韩烈的眼神，越来越激动、越来越热切。　　嘿，老高啊，你可能不知道你惦记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