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如此底气十足地质问褚黛蓉。褚黛蓉掩着心口，半晌竟没说出话来。朱襄缓缓转身，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高声道：“所谓江锦劫法场之事，是朕授意安排重审，诸位家中亦有妻女，莫非有朝一日，她们被人殴打，你们认为，就活该被打死吗？”

诸位大臣，包括穆高轩在内，这是第一次见朱襄如此中气十足，全场都愕然了。还是江锦率先开口道：“自然是不愿意的！不管那是不是微臣的妹妹，臣都不愿意见此情形！”

“对！正是此理！”

第一个附和的，竟然是勤王。随后，邓修、穆高轩等人也跟着附和。再然后，附和之声更多。朱襄手一挥，高声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不必再奏，交由大理寺卿祁修文审理！”

他说完，转身再看珠帘后，就见褚黛蓉正瘫坐着，显然被气得够呛。朱襄转身一坐，压了压手，再度开口，“褚相方才还说，没有女子站在朝堂之上的道理？”

褚锡捂着鼻子，瞥了眼珠帘，道：“老臣、老臣并不是这么说的……”“褚相不是那个意思！”

邓修瞥了他一眼，“臣想，他的意思，应该是女子只可坐在朝堂上，不能站着吧？”

褚锡急忙想辩解，可朱襄却哈哈一笑，“朕没想到，褚相竟然如此怜惜女子，那便赐座吧！往后江爱卿便坐着上朝！”

褚锡再瞥一眼珠帘，眼神里明显带了怨气，都怪褚黛蓉，她忽然跑出来做什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殿之中，众臣之前，摆上了一把椅子。要是给了寻常女子，定是不好意思上前去坐的，偏偏江锦就是那么不寻常，她竟当真大咧咧地走上前去坐了下来。朱襄今日可谓大展威风，他笑吟吟地看着江锦道：“江爱卿，这椅子坐着可还舒适？”

江锦蹙眉道：“有点硬。”

朱襄怔了下，哈哈大笑起来，“来人，给她加个垫子！”

就在众人眼气惊愕羡慕等诸多复杂的目光之中，江锦大咧咧地坐在了那张铺着狐皮垫子的太师椅上，还对着朱襄道：“这回舒服极了，多谢皇上。”

这次朱襄并没回头，但话却明显是说给褚黛蓉听的，“谁说女子不能入朝堂的？在我们丰国，有才者，可入朝，可为官，只要不是想坐上朕这把龙椅，有何不可？”

帘后，褚黛蓉好似长叹了一声，但却听宁多忽然尖声道：“太后！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褚锡为首，众人纷纷投来急躁的目光。朱襄再度起身，话语是关切的，声音却是冰冷的，“母后今日身子不好，定是旧疾复发，就此散朝，传太医！”

他转头，瞥见褚黛蓉躺在了那张椅子上，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其实，褚黛蓉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在朝上被气晕过去。一圈太医围着，褚黛蓉终于醒了过来，太医们松了一口气。褚黛蓉见着自己熟悉的环境，也松了一口气。只是，她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忽闻急促的脚步声进了内殿，伴着褚锡的厉声怒斥：“你们都下去！”

褚黛蓉被他一惊，不禁颤了下，“褚相，你是怎么进后宫的？”

褚锡瞥了眼，见殿内再无他人，这才愤怒地看着她道：“是皇帝让我进来的，毕竟你是我的女儿！”

褚黛蓉定了定神，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却疏离的姿态来，“褚相看过了，本宫无碍，下去吧。”

褚锡却并没动，而是站在床边看着她，质问道：“你今日为什么要去上朝？”

褚黛蓉瞥了她一眼，声音不高，却极其威严，“哀家垂帘听政已经多年，怎就不能上朝？”

“我不是已经休书与你，我今日要奏请皇上把那江锦逐出朝堂，让你今日不要上朝吗？”

褚锡压着声音怒喝。褚黛蓉看向他的目光甚是凌厉，“哀家要怎么做，还要褚相来教吗？”

褚锡拧起眉头踱步，片刻后，他顿住脚步，冷冷瞥了褚黛蓉一眼，“太后身体不适，且皇上已经成婚，我看，太后以后便不必再上朝了吧。”

这下，褚黛蓉慌了神，“你！你不能这么做！”

褚锡转头看着她，撇了下唇角，“当年你坐上皇后之位，老夫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后来你携幼子垂帘听政，老夫又是尽了全力，如今，你翅膀倒是硬了……”“父亲！”

褚黛蓉失声道，“您不能这样，您想想，若是女儿不去朝堂，往后这朝堂，岂不是要变成他的天下？到时候，对您可有半分好处？”

褚锡没答，看了她许久，忽的冷笑一声，“晚了，上次老夫便说过，我能捧你，亦能踩你。”

“父亲！”

褚黛蓉急忙下床，却不留神摔了一跤，刚好跌在褚锡脚下，“父亲不可，日后女儿听您的便是，您不让我上朝，我便不去……”“蠢货！”

褚锡冷冷看着她，怒声喝道，“你没看出来吗？如今，那朝堂已不复从前，尤其是今日，邓修竟然嚣张到在朝堂上打我，江锦竟然坐在了众臣之前，绕是我，也没有坐在朝堂上过，你没看出来吗？就因为你的愚蠢，今后，这朝堂再不复从前了！”

“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

褚黛蓉急忙抱住了他的腿，“父亲！父亲！不就是江锦和邓修吗？女儿还有东厂，派人杀了他们便是……”“蠢！货！”

褚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你当那冯玄玉是真心为你效力？从前他便背着你与晔王私下会面，如今江锦邓修正得势，他早就去跟那两人碰过面了！”

他说完，用力抽出腿，转身便走，只留褚黛蓉呆在原地许久，方才喃喃了一句：“不可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