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美人鱼！她最后悲惨地化成了海上的泡沫，又得到了什么呢，一切都只是自我感动罢了。要我说，她不忍心伤害曾经爱过的人，那就在陆地上好好生活啊，凭她的条件再次获得幸福也不难啊。”

这哪是我认识的，撞了南墙也不一定回头的杨晓琳会说出来的话，我吼道：“童话之所以美好，就在于纯粹吧，杨晓琳，做人要纯粹！”

“自以为是的人类，明明自己干的事一点都不纯粹，却偏要看别人的纯粹！”

我对着她的冷笑脱口而出：“他到底是谁！你找个单身的有钱人，比你大个几岁，哪怕大个十多岁也还好，你可千万别碰有家室的男人，会很受伤的，真的，晓琳！”

我祝她会转运，但我不信这条红手链真能带来上位的好运气，主任的红颜知己享受到的待遇，是杨晓琳永远触碰不到的神话。这不是我贬低她，而正是我了解她，我了解我们。“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她根本听不进劝，拉了拉单肩包，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我如同被磁铁吸在了原地，眼神空洞地盯着画像，回想起当初借着酒劲，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向杨晓琳和夏芷言坦露生我的男人患了尿毒症，家里奔波着找医生，筹集医药费，夏芷言也借着酒劲捏了我的脸，揉了我的胸，直道：“还是处吗？可惜这副美人胚子了。”

杨晓琳听了，差点将酒瓶砸到夏芷言头上，义正严词地骂她下流，回头还劝了我好几次，让我千万别为了钱走上歪路，还说父母没在身边管我们，我们要自己管好自己，别叫人看不起。她这通犹如父辈教导的劝说犹在耳边回想，那时的杨晓琳多纯粹，可是一个纯粹的人就一定幸福吗，变得不纯粹了就不配享有幸福了吗，我想不通其中的逻辑，或许当真世事没有两全法的。我仰头看着我们这层和二楼相连的内楼梯，层螺旋上升的弧形顶端有扇和扶手同是淡奶油色的、紧闭着的拱形门，门后面是我所不熟知的二楼世界。因背着光，我看不清门上铜制的锁眼里是阴影，还是挂了钥匙。晚上夏芷言没回来，杨晓琳也没回来，我等到很晚，醒的却早，郊区的动物们在天蒙蒙亮时分便发出了细碎的叫声。走廊里装着暖气片，反正屋子里没有男人，大家睡觉时会打开房间门，以保证温度适宜的睡眠环境，我一夜未睡踏实，于是在虽然走路的人放慢了速度，但静的连一只野猫的叫唤都惊天动地的清晨，能清楚地听到这由远及近、垂直而下的脚步声响亮且直接。“你刚回来？”

是夏芷言在说话。“嗯。”

一个男人的闷响。随后门吱吱呀呀，像是两个人都进了房间。我只有清醒，却一点也不诧异，因不止一次用听觉感应了如此的场景，这个二楼的、乱扔烟头的男人神秘地来来去去，我知趣地关上房门，隐约入耳的，是夏芷言放纵的背叛。我重新躺到床上，刚躺下来，手机屏幕上跳出三个字：沈梦君。我望着这个名字，盘算着她来要什么钱，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我们的父亲透析后的医药费吧。不过我也没有太紧张，因作为医院工作人员的沈梦君向来在药物的选择上秉持“物美价廉”的标准，价格不高，吃了也能起到一些缓解的作用，我们不奢望药到病除。因为不管情感上还是物质上，讲究“奢”都是要有资本的，我原以为我和沈梦君都没有这个资本。但我的“以为”再次证明了只代表“我的以为”，沈梦君说的是：“我已经和岑医生看好婚房了，等房子买好了，我俩就成双面胶谁也离不开谁了。”

说到风就来雨了，刚提到结婚就直接提婚房了，当自己金枝玉叶想有什么就有什么了，这还没完，沈梦君还主动向我汇报了她和男朋友的今日活动：“我昨晚在他家过夜了，我们在一起整整待了一天哪也没去，我现在是他的女人了，岑医生说还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在床上那么舒服，让他感觉勾魂摄魄。”

“不要脸！”

我脱口而出，嗤笑道：“你是他的女人，他不见得是你的男人吧，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把自己交出去了！”

“还好意思讲我，管好你自个吧！”

我气的马上把电话撂了，隔着话筒，眼前都能浮现出沈梦君淫荡不堪的表情。我不是一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平时夏芷言也时常语出惊人，但我却能泰然处之，或许我差别对待两者的根本在于无法回避的，沈梦君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妹妹这个事实。在此基础上，我和沈梦君明了彼此的缺陷和缺口。我知道相比我曾用煎熬来取得“施舍”，沈梦君在主宰男人上向来理直气壮。男人在左边选择了来爱她，那就得在右边源源不断地向她输入钱财，她能做到早上刚收到礼物，下午便一脚把人家踹了，非要理由的话，“不爱了”是最好的万能的理由。她每次都理智决断到不管不顾男方的上门求饶、求和，照样吃得下睡得着，跟割稻子似的，上一茬脱粒归仓尘埃落定了，要屏足精力考虑下一茬的五谷丰登。我以前就不明白沈梦君哪来这么大魅力，能让每一个男人乖乖缴械投降，现在被她方才那番话点醒了，她依靠的本事，我望尘莫及。而沈梦君也知道我对阿罗的飞蛾扑火，起因在于当我向阿罗付出贞操后，我在他眼里变得和纯洁无关了。我一直觉得许多对女性的形容词是很主观的，比如说“漂亮”“纯洁”，这哪有客观的标准，而一旦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主观评价不好了以后，何来的珍惜可言。我就在这时患上了妇科病的，不敢去医院看医生。以往每年参加律所安排的体检，轮到妇科检查时都要接受有无婚育的询问，我大抵能估摸出看妇科病的流程，万一医生问起那些问题，要怎么给出答案呢，撒谎完全不行，那等于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