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梁芬芳没了呼吸,赵德贵感觉到梁芬芳的身体逐渐变凉,和早春深夜的露水一样冷,手电筒的电量耗尽,唯一的光明终于被黑暗吞噬了,周围全是浓重的化不开的墨一般的夜色。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赵德贵无声的哽咽着,他用力捶打着自己,他恨他自己,为什么那么粗心,为什么不能早发现梁芬芳的病,为什么让她在女儿去世后一个人辛苦了那么久,他恨他自己。赵德贵不知道他今后怎么活下去,他知道梁芬芳料到了现在的局面,才叫他好好的活着,否则的话他真想随她们去了。赵德贵不明白,明明他都那么尽力了,可老天爷却像是在跟他开玩笑。赵德贵抱着梁芬芳坐了一夜,直坐到了天色发亮,太阳还是照常升了起来,赵德贵知道他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赵德贵把梁芬芳和赵婷婷葬在了一起。短时间里三口之家死了两人,村子里的老人不顾子女的劝阻都来帮忙,赵德贵把梁芬芳和赵婷婷葬在了一起,按照村里的防疫要求,丧事一切从简,只是架设了灵堂,供给亲属叩首吊唁,连酒席都没有摆。赵德贵安排着来宾,对前来吊唁的人一一致谢。等到了傍晚,天色将暗,人都散尽了,只剩赵德贵一人,看着墙上挂着的两张遗像,赵德贵不禁又泛起了一阵哽咽。赵德贵来到了院里,院里架设起的灵堂在太阳还未落山时就被收走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白幡纸钱,满院到处挂着吊唁的人留下的白绫。赵德贵看着墙上挂着的两张遗像出了神。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里屋里一片黢黑,想到之前的这个时候,都是他下地回来,桌上已摆好了梁芬芳做好的热饭热菜,婷婷趴在窗前的小桌上写着作业。可眼前的景象早已物是人非,想到了这里,赵德贵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疫情逐渐好转了起来,路上挖的沟被填平了,可道路再也恢复不了之前的平坦,大车小车走到之前被挖的路段,都要放慢速度,可还是要被颠簸几下才能通过,村与村之间慢慢开始流动,村里的小孩纷纷返校,青年人早外出务工。赵德贵依旧勤勤恳恳的喂猪喂狗,下地干活侍弄庄稼,他又托人买了一头小公羊和一群小母羊,一天忙的不可开交,他还要靠着养猪养羊换来的钱,把给妻子治病借的钱还上。在梁芬芳住院的那段时间里,赵德贵请邻居帮忙照看家里的猪仔,他们到底是不懂养猪,养的小猪掉膘了一圈,还有几头没精打采的,赵德贵在忙完后,就宰了一头猪,分了半个给照看猪仔的邻居,又把剩下的一半分给了帮过忙的邻居。羊羔群买回来时刚断奶,赵德贵每天熬两顿的米粥喂羊,米粥用的是大小米还掺着黄豆红薯片子,羊羔吃得好,营养给的足,比同村同期买回来的小羊长得都快,引得同村几户养羊的人都来看。赵德贵知道,这段时间正是小羊羔长壮实,骨架固定的时期,现在成长的好,将来羊的个头才能长的大,才能卖上好价钱。在赵德贵的精心饲喂下,没几天小羊羔们就长齐了牙,于是赵德贵每天又多了一项活计,去野地里放羊。赵德贵喜欢在地头的那片野地放他的羊,这样他就可以一边干活一边放羊了,可他也知道羊不能一直在同一片草地,那样羊就吃不到嫩草了,会把整棵草连同根都掘出来。于是赵德贵找了一根长绳,在他干活时,把羊们分别栓到了几颗树上,隔上几个小时去换地方。赵德贵还揽到了泥瓦匠的活,除去农忙时间,他和村子里的壮年人一起给村子里或者附近的几个邻村修建房屋。赵德贵一刻不闲的忙碌着,每天回到家侍弄完猪羊后,往往累的倒在床上和衣而睡。赵德贵说不出他的日子是什么滋味,只是活着,他不敢停下来,比起身体上的劳累,对女儿妻子无穷无尽的思念才教他难熬。赵德贵始终记得梁芬芳临终前的话,她让他好好的活着,幸福的活着,赵德贵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正朝着梁芬芳说的那样发展着,他的辛勤劳作都得到了回报,猪羊们像是看到了主人的辛劳与期望,它们都疯长着,尤其是猪们,在花猪的带领下,不住的长着个头,增了一层又一层的肥膘,花猪更是身先士卒,从不让赵德贵失望,长势更是茁壮,在所有猪都卯足了劲成长的时候,仍能领先猪们半个猪头,赵德贵也常常给花猪单加小食。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一天赵德贵下地回来,远远的看见喜子的拖拉机停在了家门口,赵德贵走上前,喜子从一个精致的烟盒里抽出一只烟,递给了赵德贵。赵德贵接过烟。“叔,我从镇上的红旗饭店买了菜和酒,咱们进屋说。”
赵德贵和喜子进了屋。“我拖拉机上拉着的是两头小猪,我二舅在镇上的养殖场工作,因为疫情,养猪的人手不够了,养殖场死了不少猪,都贱卖,我二舅被分到了五头,他自己挑的,都是活蹦乱跳的小猪崽子,给了我两头。”
喜子说着给赵德贵倒酒,两人边吃边聊。“现在这个局势,疫情闹的呦,难哩,赚钱更难,我家里还有两个娃娃要读书,愁哩,我和娃他妈舍不得享用这个口福,都想拿猪崽子换钱哩。”
喜子又给赵德贵点上了一支烟,把怀里的整盒烟都放到了桌上。“叔,你看这样中不中哩,把这两头猪崽子按生肉的八成价格卖给你。”
赵德贵把那两头小猪撵进了猪圈,两头小猪的个头都没自养小猪的大,或许是因为刚换了一个新环境,两头小猪看样子都萎靡不振,只是呆呆的站在猪圈的角落,也不知道是不是乡下的饲料不如镇里的金贵,两头小猪吃的都不大欢快。到了晚上喂食时,赵德贵特意在平常的麦麸糊糊里加了精装饲料,担心猪群里的猪排外认生,抢了两头小猪的食,赵德贵用棍子拨开其它的猪,把饲料倒在了两头小猪跟前的食槽里,刚倒下饲料,还没等两头小猪开动,其它猪们一起冲破了长棍的防线,开始抢食,异常彪悍,赵德贵便重新挥动棍子,连带着敲打拨开猪群,花猪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奋力地拱到了猪群正中,猛甩猪头,挥动猪脚,很快在猪圈中开辟了一小片空地,其它猪们慑于花猪的威严,纷纷退缩,眼巴巴的看着两头小猪进食。赵德贵看着小猪进食,两头小猪还不及他养的一头猪吃的食量多。在喂过猪后,赵德贵又扔给了花猪几个苹果,花猪欢快的摇着猪头,满意的哼唧了几声后,开始低头啃食苹果,在猪圈,没有猪敢抢它的食。有了花猪护卫两头小猪,赵德贵放心了许多。隔天喜子又来到赵德贵家,向他介绍:镇上有支建筑队招人,地点在临县,建筑队包吃住,要住上一个礼拜,因为工期赶的很急,价格开的也高,去一个礼拜的工钱抵上做一个月泥瓦匠全勤拿到的工钱。建筑队招的人数有限,喜子先来告诉了赵德贵,给他留了一个名额,再通知的他本家的几个兄弟。赵德贵犹豫着,他担心圈里养的猪羊狗们,他不放心把饲养它们的任务假手于人,可转念又想到为了治病欠下的那笔钱,他打算至多到年底之前把那笔钱还上的,否则的话他是不会心安的,他不喜欢欠别人的,赵德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赵德贵咬咬牙还是决定去了:左右不过六七八天,两只狼狗他是放心的,就算没有人喂,狼狗也会自己找食;羊羔群也不需要人专门喂食了,只需要找片草地放羊,有草羊便会乖乖吃草长膘,公羊识路,往往在天黑前能把羊群带回家,有迷路的羊羔也不打紧,村里人都认得他的羊,会帮忙把羊赶进圈,赵德贵买了烟酒委托了村里养羊的人家,在放羊时捎带上他的羊,那家人一口答应了。只有猪圈里的猪最让赵德贵放心不下,喜子也知道赵德贵的顾虑,一口答应下来,这段时间让喜子的媳妇帮忙照看猪群,一天两顿麦麸糊糊伴饲料,顺带把狗喂了。赵德贵这下就放心了,离开的时间不长,不可能会出什么大乱子,左不过掉了几斤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