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歌跟着奶奶进了密室。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一个地方,可能是奶奶在去世之前就已经将这个密室填掉了。密室中放着一个阵法,看阵法布局结构,便能够看出来,这是巫族传统的阵法。不过,看这阵法结构,却是足够古老的,谢绾歌以前也只是在书籍上见到过类似的古老阵法,好从来没有见过奶奶布过。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阵法,对于巫族这种从来都信奉天道规则的族群来说,是一个有违天道的禁术。如今谢绾歌的修为,加上之前对寇齐那本阵谱的研习,很容易就看出来了这阵法的作用, 这是一个用来逆天改命的阵法。而这阵法的受益人则是谢绾歌,或者说,是这梦境中的小谢绾歌。如果这真的是场景重现,奶奶做的,或许比她知道的多得多。这样的阵法,一旦布下,对奶奶便是一个伤害。难怪,难怪,相对于巫族稍稍比凡人长一些的寿命,奶奶算得上是早逝。原来谢绾歌一直不明白其中原因,按理说,修习法术的人,若不是大奸大恶,定是会比一般人活的更久才是。现在。她是知道原因了。奶奶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禁术而遭到了天谴,折了寿命,才会早逝的。谢绾歌看着奶奶在阵法中不断注入灵力,催动着阵法运转,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她想要阻止,身体却硬生生从奶奶身体中穿了过去。她一遍遍的试,现实却一遍遍提醒着她,这不过是一个梦境,甚至是一个她改变不了的梦境。“奶奶我回来了。”
小谢绾歌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虽然不大,但作为修习术数的奶奶,自然是听得见的。奶奶停了手中动作,确保阵法无虞方悄声走出了密室。“去哪淘气了?”
奶奶笑着斥责小谢绾歌的声音在院子里出现,谢绾歌本该去继续旁观才对。可她只觉脚步沉重,视线也像是被牵引一般,定在了阵法上,无法移开。外边发生的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反正在她记忆中,是有那些画面的。如今重要的,是奶奶布下的这个阵法。难怪奶奶在收到那个礼物的时候会那么生气,奶奶有怎么能不生气呢?好像有一团气堵在了心里,上不去,下不来,谢绾歌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蔫蔫的。这个阵法,出现在她梦里,或许是为她还原了一个事实,一个对她来说,比过去所有委屈伤痛都还要沉重的事实。若是她能够改变这一切就好了……“若是我能够改变这一切就好了。”
密室中突兀的声音,让谢绾歌浑身一凛。“若是我能够改变这一切就好了。”
谢绾歌这次听出来了,这是她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语气,甚至就是她前一秒的想法。所以,这是她的心声吗?谢绾歌自己都还没有搞明白这声音的情况,心中便已经自然而然划过了一个念头。对啊,要是我能够改变就好了。这个念头闪过之后,谢绾歌只觉得四周的环境似乎在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又看不出来是什么变化。心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想通,她便只待在这密室之中,想要一个人再安静一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吵吵闹闹,似乎有很多人的样子。谢绾歌侧耳倾听,发现院子里聚了这些人,皆是来给奶奶祝寿的。她确实是想了许多事情,但没想到这一想,竟然是想了数天。都已经是奶奶寿辰了。谢绾歌晃了晃脑袋,从密室中直接穿了出去,落在院子中,旁观者奶奶被众人道贺。奶奶作为巫族的天女,确实是受族人爱戴的。相比起来,谢绾歌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很难超越奶奶的权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那时候她巫族的术法不够好,也没有守护族人的责任感,况且奶奶也一直不想她接任天女。太多太多的原因,也确实是因为她不及奶奶。即便是现在,抛开修为,她还是不如奶奶。奶奶被族人簇拥着进了厅堂,奶奶不单单是巫族的天女,更是这巫族中的德高望重的长者,按照规矩,奶奶大寿,后辈们是理当向奶奶行礼的。巫族在最开始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便算是血脉相关,即便是延续到如今,许多血脉间的联系已经很微薄了,但并不影响奶奶在他们心中长辈的位置。所以除了谢绾歌,这村落中的许多孩子也是要向奶奶行礼的。按照规矩,这些孩子向奶奶行完礼,最后才到谢绾歌这个亲亲的孙辈,但如今正该在这院中的小谢绾歌并没有出现。按照谢绾歌的记忆,这时候她大概是还在路上呢,和小流彦一同推着做好的木头人朝着这边赶来,而且,也正是因为在路上耽搁了时间,谢绾歌差点没赶上给奶奶行礼。果然,等到最后一批向奶奶行礼的孩子起身后,该行礼的小谢绾歌依旧没有出现。主持行礼的人稍稍停顿了一下,悄声吩咐旁边的人去寻小谢绾歌。可找遍了院子周围,都没有见到小谢绾歌。去寻她的人都回来了,主持行礼的人正着急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谢绾歌才一身泥泞地推着一个小车进了院子,与她同行的,是同样一身泥的流彦。小车上还盖了一件沾了泥星子的外裳。他们这样的出场造型太引人注目,一进院子,围观的族人便自觉为她们让了一条道。一个平日里走得近的大婶见小谢绾歌这个模样,忙递了快手帕给她擦脸。小谢绾歌道了谢,忙将自己脸上擦干净,才朝着奶奶跪倒,行礼。礼毕,方起身解释道:“给奶奶准备了礼物,可是路上走得不小心,一下子翻进了路边泥塘里,连带着这小车子也和我一起摔到了泥塘里,就成了这般模样,奶奶可不要嫌弃绾歌准备的小礼物才好。”
小流彦似乎要说什么,但却被小谢绾歌眼疾手快拉住了。悄悄朝小流彦使了个颜色,小谢绾歌才欢欢喜喜地去揭车上盖着的外裳。她准备的盖面的红布早在泥塘里弄脏了,便只能用这衣裳将就一下。其实若是细看,便能够发现小谢绾歌说谎了。那盖面的,只沾了些泥星子的外裳,明显就是她早上穿出去的那件。若是她人先掉到泥塘里,而小车是后来被她带进去的,那么外裳早该脏了才是。然而在座众人都被小谢绾歌与小流彦这个出场造型惊到了,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这是她自己的记忆,谢绾歌自然是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是在来的路上,被几个稍稍年长一些的小孩子拦住了。那时候流彦也还小,寡不敌众,虽然将她保护好了,但小车却被那几个孩子推进了泥塘之中。而她是脱了外裳跳进泥塘中,将那小车捞起来的,流彦见此,自然是一同跳下来帮忙的。而岸上那些小孩子却站在路边笑得开心。小孩子有时候生出来的恶意很简单,简单到,因为别人而没有任何理由的讨厌一个人。那时候奶奶不想让她学习巫族法术,而且不想让她继承天女的态度很是明显。谢绾歌在后来自然是知道了这些不过是想要保护她,但那时候她不知道呀,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啊。他们,包括谢绾歌自己,都觉得是奶奶认为她没天赋,到后来,便演化成了有一部分小孩子觉得可能是因为奶奶不喜欢她。而那时候的奶奶几乎是所有小孩的崇拜对象,那么,崇拜对象讨厌的人,他们也一样会跟着讨厌。那时候谢绾歌其实没少受他们欺负和奚落,虽然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孩子,但也足够对她造成影响了,就好像这次的礼物,就被他们故意推到泥塘里。他们嘲笑够了,便一溜烟跑走了。谢绾歌与流彦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小车连带着木头人一同推回到岸上。流彦在跳下泥塘之前也是将外袍脱下放在岸边的。也好在这些小孩子的恶只停留在了淘气的层面,并没有恶毒地看在泥塘边不让他们上来,也没有恶劣地将他们两人放在岸边的干净衣服一同丢到泥塘里。流彦二话不说,用自己的外袍将那个木头人擦拭干净,帮着谢绾歌将小车扶正,将木头人放回车上。谢绾歌又将自己的外裳盖在了木头人上面,才继续赶路。从流彦家到她家其实并没有多少路,但他们在泥塘里推车用了太多时间了,即便后来收拾的时间都被压缩到很短,他们赶到的时候也还是晚了,让她差点错过了给奶奶行礼。小谢绾歌将自己的外裳拿开,与流彦一同将车上的木头人搬了下来。放好之后,小谢绾歌有些生涩的念了及句咒语,却发现木头人没有丝毫反应,再看奶奶一脸阴沉,心中更是焦急,想要向奶奶证明这个木头人是有用的。又念了几遍咒语,木头人依旧没有反应,而奶奶的脸色却越来越黑。小谢绾歌有些焦急地说道:“可能是掉到泥塘里的时候那部分坏了,我马上就能修好。”
说着便将木头人后背一块挡板拆了下来,细细摸索着木头人后边的零件,想要知道是哪里坏了。她那样急切的想要将这个礼物修好,给奶奶展示,想要向奶奶证明自己,想要奶奶对自己的看法改观。天知道她那时候几乎要哭出来了。然而奶奶却一脸愤怒,“好了,不要弄了,你这个礼物奶奶一点也不喜欢,你以后不准再碰这些东西了。”
“可是奶奶……”小谢绾歌眼眶泛红,却仍然不放弃,“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修好的,这个木头人很好的……”“够了!”
奶奶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拐杖在地上杵得咚咚作响,“我说了,以后你都不准再弄这些东西了……还有,将这对东西丢出去,我不想要这样的礼物。”
说完便朝着里间走去,不再理她。好好的一个寿辰,便这样匆匆结束了,连按照惯例该有的寿宴都被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