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有些怔忡，她不明白刚才还和风细雨的人，怎么眨眼就翻脸了。但宋纯好像一句也不愿意多说，转身就往外走去。秋风萧瑟，宋纯蛮横地脱下外套，劈头盖脸砸在江漓身上。江漓刚要说话，他干脆拽住江漓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人往前拉去。江漓一头雾水，任由宋纯拉扯着上前。宋纯的脸拉得太长，她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江漓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将这一切看在眼底。江漓和宋纯走远后，王宗泽愤恨地扔掉烟头。两人上车，宋纯才开口：“你给申助理打电话，让他送你回家。”

江漓像是还在委屈，随手按下启动键：“我自己能找着路，不用你管。”

宋纯似是没有想到江漓也有小女孩的娇嗔，看到王宗泽的那股子邪火瞬间灭了个干净：“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开车回家不安全。”

江漓刚暗淡下去的双眸在暗夜里明亮得惊心动魄：“你在关心我？”

宋纯无可奈地叹气，算是回答。江漓顿时乐了。脸上的笑意简直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她本来长得就好看，完全放下戒备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个满是书卷气的大学生。此刻的她，眉眼弯弯，深深的梨涡让人情不自禁也跟着笑起来。风从车窗外探进来，一缕细碎的黑发吹到江漓白皙的脸上。宋纯别开目光。指尖微微蜷缩，竭力压制住自己想要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的冲动。江漓还在笑意盈盈望着宋纯。宋纯拉下车窗：“开车吧，我宿舍要关门了。”

“哦……”江漓故意将声音拉长。江漓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手底下那些女明星撩男人的手段，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况且，对自己的认识也非常透彻。知道自己什么样子最迷人。因此，宋纯刚才的窘迫自然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她欢快地踩下油门，车尾顿时滑入浓墨重彩的夜色里。江城沿江靠山，地势复杂。高架桥巍峨耸立。夜深人静，路上车辆很少。萧瑟的秋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宋纯的鼻息间全是江漓的味道。他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江漓太过得意，眼瞅着越开越快，宋纯放下手机有点担忧：“开慢点，我没那么着急。”

江漓摇了摇头：“我要再开快点。”

“什么？”

宋纯不解。江漓一本正经：“把你拉到我心里去啊！”

宋纯：“……”这人，给点颜色当真开起了染坊。他当即决定给她点教训：“哎呀，不好。”

“怎么了？”

江漓放慢速度，一脸关切。宋纯：“忘记给你买眼药水了。”

江漓：“……”因为太囧，接下去江漓都没怎么说话。到宋纯校门口的时候，江漓还是没忍住：“宋纯。”

宋纯陪了她一整个晚上，却没有提宋小暖的事情，她有些于心不忍。“什么？”

宋纯回头，还是双手插兜，酷酷的样子。江漓脱口而出：“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宋纯似乎笑了一下：“抱歉，你那聚会，我真去不了。”

“我不是说这个。”

江漓说。宋纯拿起相机对江漓晃了晃：“谢谢你。”

江漓：“……”正在这时候，江漓的手机响了起来。江漓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迅速调度出一副睡迷糊的口气：“田教授，这么晚还不睡觉，您干嘛呢？”

电话那头的田教授没好气：“你这个死丫头，少装蒜，你王阿姨说看到你车了，今晚就住这边，快上来。”

江漓刚想抗议，田教授就战术性挂断了电话。田教授是东南大学的老教授。为东南大学的教育事业贡献了全部的光和热。如今退休了，却依旧享受着小洋楼福利房的待遇。江漓对这栋小洋楼的感情很深厚，她几乎承载了江漓的整个童年。所以江漓尽管搬出去了，但每次回到这里胸腔都充斥着别样的温情。她停好车，利索的上楼。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沉闷悦耳的声响。王阿姨从门里探出头，热情地跟江漓打招呼：“小漓回来了？我下午还碰到你奶奶买菜，她可真是心疼你……”江漓吓了一哆嗦，只好硬着头皮往楼上走去。刚走上自家的楼道，就闻到一股奇异的药味。田教授退休后就闲得发慌，每天菜市场家里两点一线。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黑暗滋补汤药发挥了效果，让她越发的耳聪目明。江漓脱下鞋，捏着鼻子蹑手蹑脚刚将门推开一条缝。田教授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喜滋滋从厨房出来：“小漓回来了？快来尝尝奶奶做的汤。”

“田教授，我吃过了！”

江漓蹙眉，非常应景的打了个饱嗝。田教授顿时露出失望之色：“哎呀，我熬了一天呢，你乖，尝一口，只尝一小口！”

江漓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满抗拒。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喝汤喝出半截蜈蚣的惊吓。眼看着田教授手中的汤匙已经凑了过来，江漓忙连勺带碗接过来：“太烫，我一会儿再喝。”

田教授慈爱的脸上又多了一层欣慰：“好好好，一会儿再喝……”江漓顿时汗毛倒竖。比喝汤更恐怖的话题开始了。果然，田教授话锋一转：“小漓啊，上次见的黎教授怎样了？”

“哪个黎教授？”

前阵子田教授逼得太急，相亲活动从每周一次上升到每周四次。对象的年纪从二十五岁上浮到四十五岁，发际线也不停向后移动。再见了一个地中海丧偶教授后，江漓终于愤然抗议，跟田教授冷战了三天。江漓以为田教授说的是地中海，慌忙摇头：“我说田教授，优生优育您懂吧？总要为后代考虑一下吧？身高比我矮就算了，才三十多岁就连头发都没了……”不等江漓说完，田教授在江漓脑门上轻轻一戳：“你少胡说八道糊弄我，那黎教授我可是亲眼见了，温文尔雅，一表人才。”

江漓恍然大悟，原来田教授说的是宋纯的老师。她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怎么不行？”

田教授不服气。“不行就是不行！”

田教授脸刷一下变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模仿琼瑶女主痛心地揪住胸口：“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现在翅膀硬了，连奶奶的话都不听了。我都多少岁了？还能陪你几年，我要是死了……”“……田教授，”江漓最怕田教授这一招，忙哄着她坐下，瞎话张口就来：“不是我，是人没看上我。”

“不能啊？”

田教授眼尾还挂着明亮的泪珠子，“人昨天还带了水果和吃的上门，说是来看我，但我瞧那模样准是冲你来的。”

江漓暗暗吃惊。昨天黎教授好像真打了她手机，她看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想着没再打来，应该也不着急。于是就没有回过去。她唇角一抽，扯了纸巾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委屈：“真的，我没骗您，人肯定是嫌弃我年纪大，相亲那天还故意带着个学生。他来看您，应该是心里觉得过不去，您毕竟是他的前辈。”

田教授顿时火冒三丈：“真是岂有此理！我还稀罕他拜访？”

就在江漓以为这茬终于能过的时候，田教授突然开口：“既然这个不行，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模样的？奶奶给你安排，这种没眼水的人，咱们不稀罕。”

喜欢什么样的？江漓翻来覆去全是宋纯的影子，搜肠刮肚找宋纯身上的影子：“年轻、阳光、会打架……”田教授连连叹气：“自古英雄爱少年，你这样的心情奶奶也理解，不过年纪太小的男人靠不住……”江漓哪里管得了宋纯靠不靠得住？她只要将人搞到手就行，于是心不在焉答应着，随手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并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什么汤？”

“猫头鹰，顺气！”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