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启天不紧不慢的在海港溜着弯。程堔单手拖着腮,似乎在凝思,也可能仅仅是在欣赏风景。“你怎么就突然结婚了呢?”
程堔突然问。启天答:“谁也没有规定我不能结婚。”
“那倒也是。”
程堔淡然的点头,不得不感慨,“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理想,还真是不好实现。”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启天轻轻笑了笑,“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彼此将就一下,就是完美的婚姻。”
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呢,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难达到的前提。再彼此将就一下,这就更难了。就算你愿意将就,就一定保证对方也将就?程堔又不可救药的想到了蓝似景。他们算不算对的时间呢?又为什么不是对的人呢?错,只错在世俗的观念,性别的差别吧。程堔也不曾想,有一天,他会喜欢上一个男人。看着他哭了,笑了,气了,怒了,然后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竟然不可救药了,闭上眼睛都是那人的一颦一笑,愿意想他所想,愿意乐他所乐,更愿意苦他所苦。只是,这份情愫,似乎是永远都得不到祝福的,甚至得不到那个人一丁点的认可。那个人,曾经眨着无辜的眼睛,试探性的问:“神大哥,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程堔激动的心脏差点钻出来,以为自己的心意终于换来了对方的回音,于是他战战兢兢,脸颊微红的点点头。可那人却傻子一样的瞪着眼睛,狼心狗肺的感叹,“靠,神大哥,你这演技!要不是我智商高,或许真会认真。”
没几天,那人又巴巴跑来,“神大哥,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绝色天骄啊。”
……一次又一次,他被无情的伤害。事实不过证明,有句话的真理性:爱情是一场游戏,谁先认真,谁就输了。多情,不过是为了证明对方的狼心狗肺。爱恋,不过是为了衬托对方的冷眼凉薄。眷恋,不过是为了演绎对方的义断情绝。孤独的永远是自己。他的爱,甚至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因为在那个人的眼里,这完全是种重负,是个无法容忍的累赘。果然是禁忌呢,从诞生开始,便遭受着各种质疑。启天见程堔神思游移,忍不住想要打破这宁静,试探性的问:“阿堔,你还一个人?”
程堔淡漠的答:“你以为呢?”
“唉!”
启天叹口气,“阿堔……”他踟蹰了片刻,说道,“要不,你也考虑成个家吧。”
“跟谁?”
程堔挑眉。“随便是谁……”不等启天说完,程堔就不乐意了,“随便是谁?启天,亏你好主意啊。我不能在大街上拉个人,就当我老婆吧!”
“可以当老公啊。”
启天呵呵笑。程堔知道自己被耍了,气急败坏,抡起拳头,在嘴边哈哈气,一拳揍在启天的脑袋上,“让你乱说话!”
启天被揍的两眼冒星光,非常委屈,“阿堔,如果,咱要是这样出了事故,责任可在你。”
沉默了片刻,启天说道:“阿堔,我说的是认真的。你应该比我清楚的多,就算你真的将蓝似景逼进了绝境,也逼不来他的心。”
“那又如何?”
程堔冷笑,“启天,你管的事,可是越来越多了!”
启天嘿嘿笑,笑完,脸色变得难看,紧抿了嘴巴,直视着前方。短短的路程,启天开着车子,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在市区兜兜圈子,看看风景,感慨下流逝的人生。更想找到当初在学校里,度过的青涩流年的痕迹。路边的楼,越来越高了,人心却越来越窄了,被高楼遮挡的人生注定会失去很多宽敞的情愫。灯红酒绿,酒绿灯红,迷失在这都市奢华、暧昧、浮躁中的人群,各种各样的游戏人生。真正面对生活的人,却总会被人生游戏。启天突然很想念澳大利亚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想念隐藏在绿草丛中如同云朵的牛羊,更想念躺在溪流边,嘴里含根狗尾草,静听风声的惬意心情。“阿堔,你还离开吗?”
启天问。“去哪?”
“留在A市吗?”
启天换了种说法。程堔摇摇头:“不知道。”
“把我调回总部吧。”
启天坚定的说,“这边的市场已经很稳固……”“为什么?”
启天想了想,回答:“你身边还没有个信得过的人吧?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不是你能一个人面对的。”
“不行。”
程堔答,“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你好好在这里跟嫂子过日子。”
启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用力抓了抓方向盘。车子兜兜转转,终于在靠海的别墅区里停了下来。这是一个规划整齐的别墅区,尖角三楼小洋房,有庭院,有阳台,有花有草。大理石的地面,被雨水冲刷的干净,墙边有大片的凌霄花在灯光下吐着芬芳。这里的别墅比不得A市的大气,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住上这么宽敞的地方,已经是很奢侈了。走进院子,启天在前边带路。启天一直延续了读书时的风格,对自己的窝总是懒得打理,所以这个院子里显得空荡荡,连盆绿色的植物都没有,只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房檐的大晒台上,倒是蹲着几盆植物,也已经辨不出模样,要么疯长的不合情理,要么萎靡的几近消亡,一看就是任由它们自生自灭了。程堔皱眉:“你丫还那么懒!”
启天挠挠头,露出个灿烂的笑:“我只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而已。”
走进房子里,一直在厨房做饭的linsa走出来,笑面相迎。启天简单做了下介绍,便邀请程堔坐下来,linsa慌忙去煮咖啡。启天着迷的盯着linsa的背影,满眼含情,“我老婆,怎么样?是不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正在煮咖啡的linsa浑身一紧,差点烫了手。程堔竖个大拇指,“启天,真想不到啊,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启天不领情,白了程堔一眼:“怎么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特么的猥琐。”
“放心,朋友妻,我绝对不欺!”
程堔举手保证。二人打闹了一阵子,启天站起身,拍拍屁股,“我去帮我老婆做饭!”
“你别给我下毒!”
程堔嘱咐。启天走进厨房,拉上门。Linsa正拿着铲子,翻着油锅里的鱼,看到启天,话也没说,继续垂头做自己手里的事情。“谢谢你。”
启天说。“没什么。”
linsa答。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谁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久违的朋友终于见面,这是个陈词滥调的故事,同样注定是很土很俗毫无创意的叙事。程堔喝醉了。启天本来决定让程堔留宿,可本来醉的基本没有意识的程堔,突然清醒,嚷着要回宾馆,绝对不在这里影响启天的夫妻生活。启天无奈,只能搀着程堔往外走。在出门的一瞬间,启天回头,冲着linsa,“不好意思了。”
Linsa垂眸笑了笑,醉人的酒窝划开在灯光里,她说:“小心点。”
启天点头,将程堔扶到车子里,自己坐进了驾驶室。程堔的头很疼,为了让他舒服一点,启天开着车子,折返回海边兜圈。宏伟的跨海大桥,简直能产生令人膜拜的敬畏感,启天停下车子,将程堔从车子里拉出来,搀着他伏在大桥的横栏上,看涌动着星火的海水。程堔很安静,不吵不闹,只是伏在横栏上,仔仔细细的听着海风,数着海水里泛起的星星。启天也不说话,扭头看着程堔,眼睛如同着浩瀚的海绵,被星光溢满。很静谧。突然,程堔仰头看看天,泪珠便滑了下来,“有时候,我恨自己不是个女人。”
他说。启天一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宁愿为了他,变成个女人。”
程堔微笑,带着苍白的无奈,“当我意识到自己竟然有这种想法的时候,都快吓坏了,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因为我是个男人,便不能爱他。”
程堔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绝望。”
“那你为什么会爱上他呢?”
启天问。程堔呵呵笑:“如果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所以,我是个傻子,到现在我都没能明白。”
突然,他扭头问,“启天,我是不是变态?”
启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伸拳便揍了程堔一下,“你现在真像个娘们,一定是投胎投错了。”
说完,扯着程堔朝车子里走。夜风很凉,启天不愿看到程堔在这里发情,要是发情,也要在没人的地方。醉酒后的程堔,有时候会很乖,有时候会发狂。乖的时候,像个襁褓中的婴儿,宁静安详的我见犹怜,发狂的时候,狂风卷暴雨,浓烈炽热的如同火山爆发,危险至极。这性格的转变,毫无征兆。比如这晚,刚被启天推进车子里,程堔便转了属性。他抓起自己的鞋子,“嗖”一声丢在人群里,引起一阵骚乱;又抓起另一只鞋子,卯足力气朝着路边小餐馆砸去,砸碎了小餐馆的玻璃,溅起一地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