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煦在昏迷了五天后，终于醒了过来。他微微张开眼睛，淡漠的瞳经过长期的修养，灿若明珠。珠光微动，光芒落在床边垂着脑袋打瞌睡的艾文身上。这几天，他一直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她是不是又没有吃饭，是不是又没有睡觉，这些问题一直让秋煦揪心，可是他偏偏不想醒来。他是真的害怕，一旦他醒来，就不得不跟艾文道别了。艾文长时间的积劳成疾，睡的正酣，薄暮一样的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顺滑柔亮。瘦削的肩膀、修长的四肢，淡若如无的表情，是的，是艾文。全然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秋煦认真的看着艾文，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幸福都集中在这一刻，集中在她的眼角眉梢。就这样一直瞪的眼睛发涩，他才微微眨眨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沉睡中的艾文微微动了动，然后揉了揉眼睛，视线转到病床上。秋煦慌忙闭上眼睛。“你醒了？”

艾文轻声道。秋煦轻声说了声“嗯”。“感觉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艾文问。“没有。”

秋煦回答，“我想坐起来。”

艾文点头，走上前将秋煦扶起来，在他背后垫个枕头。刚刚醒来，秋煦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当时脑子一热就跳楼了，现在回想一下，似乎无颜面对艾文呢。幸好，艾文并不着急问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艾文起身端来杯水，放在秋煦唇下，给他喂了点水。“饿吗？需要吃点东西吗？”

艾文又问。“不用。”

秋煦回答，完全没有心情吃。艾文无奈，人都说受伤的男人像小孩，秋煦这怄气的样子，还真验证了这句话。秋煦刚醒，艾文不至于欠抽到说些影响气氛的话，无奈，只能坐下来继续翻书。秋煦觉得自己受到冷落了，有点揪心，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发呆。整个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艾文的翻书声，秋煦的叹气声。也不知道秋煦究竟叹了多少次气，艾文终于抬起头，“你怎么了？要去卫生间吗？”

艾文这一说，秋煦还真觉得自己想方便，可他不得不为当初那华丽的一跳埋单，身体不敢乱动。看着秋煦的窘样，艾文“噗”笑出来，“有话就直说嘛！”

说着，从床底下拿出个夜壶递给秋煦，自己则转身走出房间回避。秋煦冰雕一样的脸，一下子烧的通红，垂着眼睛不看艾文。负责护理的护士很快便到了，处理完后，艾文从外面走进来。“之于我来说是没什么的，我本来就是医生，什么……”说到这里艾文顿了顿，看着秋煦烧红的脸，她还是决定将下半句补充出来，“没见过。”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不矜持！”

秋煦冷着脸。“一个男人家家的，做事能不能不这么没有大脑？”

艾文反问。秋煦垂下头，他知道艾文说的是他跳楼的事情，他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要能把你留下，这副臭皮囊什么不算。”

“是因为你拥有这臭皮囊，才会这么大言不惭。”

艾文冷哼。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秋煦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艾文究竟有多么渴望他口中的臭皮囊。“没有失去的时候，便不会意识到珍贵吧？”

艾文扭头望着秋煦的眼睛，很认真很深沉的质问，“在毁灭自己这臭皮囊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在乎你的人？当发现连臭皮囊都没有了的时候，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对于艾文的质问和指责，秋煦认同，但如果时光真的倒流，他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再做这种傻事。比起臭皮囊的毁灭，心死是更加让人绝望。而艾文的离开，几乎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濒于绝望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冷静，更不用提什么理智。他还在下降的时候，选好了方位，捡回了这条烂命，已经很理智了。他说：“在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就算原因和目的不同，但疼痛这种感觉是一致的。我疼了，所以也想让你疼。一直以来一厢情愿的都是你，自作主张的也是你。”

“好好，你有理。”

念在秋煦是个重伤患者的份上，艾文不跟他计较。“阿文，我说的事，这些天你也该考虑过了吧？”

秋煦问。“什么事？”

“你别给我装傻，我知道你不会忘的。”

秋煦阴着脸，“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哥哥，请收起你的任性和傲娇，跟我一起来面对这个事实。”

“好吧，我承认。”

艾文无奈的耸耸肩，“就为了这种事？”

“什么叫就为了这种事？”

秋煦恨不得用眼睛杀死艾文，她怎么就一点都没法理解他的心情呢。“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

秋煦黑着脸，“你要不是一直不肯承认，我至于么？”

“好吧。”

艾文朝着秋煦眨眨眼，“我知道了，秋煦你是我的哥哥，我有自己的名字，叫秋灵。可是，比起秋灵，我好像已经习惯艾文了。”

“这个可以商量。”

秋煦见艾文终于肯承认，长舒口气，就要语重心长的跟艾文讲秋家的事。艾文摊摊手，很无奈，“哥，你累不累啊？刚醒来，就要跟我扯这么长的八卦？过去的事，就算晚一点说，也不会没了。我觉得你现在的身体还脆弱，该休息了。”

“咳！咳！”

秋煦被艾文呛住了。有这样的人吗？怎么可以这么不懂别人的心情呢？为了这一天，他可是奔走了很多年！而且，他可是刚刚才醒来啊，昏睡了五天才醒来啊，怎么能刚睁开眼睛，就让他继续睡呢？明显的在逃避现实。但秋煦只能无奈，他跟艾文的相处模式，似乎早就固定了。就算他现在是重伤员，还是不得不将就艾文。“你有没有后悔？”

艾文问。“后悔什么？”

“当然是做的傻事了。”

艾文觉得理所当然的问题，秋煦还问，一定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不是那么潇洒的纵身一跃，秋煦，你现在一定乐颠颠的四处溜达的吧？啧啧，真可怜，现在的秋家少爷只能在床上度过了。对啦，需要尿不湿吗？听说有成人尿不湿呢，要是不介意，我出去帮你买点。”

秋煦的脸涨的像个紫茄子。真没想到，他就昏睡了几天，艾文的嘴巴就变得这么尖酸了，实在往人软肋上捅刀，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他真的没有办法对艾文发火生气，只能自顾自的郁闷。“阿文，留下来吧，不要再漂泊了。”

良久，秋煦如是感叹。艾文答应，“我不漂泊了，留在哥哥身边。”

“看吧，至少说明我那一跳是有效果的。”

秋煦叹气，“阿文不要等到出现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再回头。”

“我倒是觉得达到目的的手段有很多种，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和健康的行为，都是愚蠢的。”

艾文反驳秋煦，说着她邪魅的笑笑，“我宁愿牺牲别人。”

“你要真是如自己所说的这般潇洒，我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秋煦叹口气，扭头望着窗外。不知道艾文真的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还是简单的喜欢口是心非。她做的很多事，明明就是完全没有考虑自己。她喜欢逞强就逞强好了，拆穿她没有一点意义，或许她的伪装下面实在太惨不忍睹，揭下面具就能看到绝望。但是秋煦知道的，这次他的任性，让艾文身心皆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若不是她的意志力强大，恐怕现在躺在床上急需要抢救的会是艾文。于是，秋煦叹口气，“这次的事，对不起了。”

秋煦以为艾文会手没关系，没想到她竟然兴奋的感叹，“你终于知道了错了啊。不错，孺子可教。”

这话真是让秋煦郁闷啊，白害他这么认真的向她道歉。她还是真是不能理解人的心情啊。“这几天很辛苦吧，你去休息吧。”

秋煦指着传不远处的沙发。这沙发是给陪护人员设计的，很宽敞，这样看着，就觉得睡起来应该不会不舒服。他想让艾文休息，却不想让她到别的地方休息。他刚醒来，还经不起太大的变故，只想守着艾文，让她一直站在他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见艾文还在认真的浏览着书，秋煦继续催促，“别看了，我可是知道的，你喜欢包揽图书馆。这个毛病是不好的，书就放在那里，今天看不了，明天还可以继续看，犯不着这么拼命的。”

“我知道的。”

艾文朝着秋煦笑笑，“我也没想一口气看完。”

见艾文如此认真执着，秋煦很无奈，既然说什么都没用，他只好靠着枕头闭目养神。他的身体可能实在是太虚弱了，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艾文放下书，起身，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秋煦的背垫起来，抽走枕头，又帮秋煦盖好被子，才走到沙发前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