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拿着手稿去找何敬平，询问秦华昌的具体情况，这一次，何敬平没有再瞒他。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胃癌，早期。”
何敬平叹了口气：“老秦生活习惯一向不好，从我认识他起，就喜欢吃煎的、炸的、腌的、烤的，你还记得他去年第一次见你时在干什么吗？”
王超当然记得，老秦当时身体状态看上去还不错，一边吃臭豆腐一边大放厥词批判双鱼座，曾经让王超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其实他抽烟也凶，一天最少一包，几十年如一日，好在检查之后发现肺部只是污染比较严重，并没有病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何敬平说着也想抽烟，但似乎是想起了老秦的结局，便把抽出来的烟重新塞回盒子里：“我之前也不知道他出了这档子事，直到他在瑞典身体撑不住了，临时拜托我帮忙指导范小东，匆匆赶回国，我才意识到不对，打电话给总教练，问出了这件事情。”
王超默默无语。 据说世界卫生组织的调查显示，华国是癌症患病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这与华国人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有关，所以年纪大了之后，如果生活习惯不好，患癌确实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而秦华昌这个人，本身就又黑又瘦，王超第一次见就觉得他身体必然不健康，如今出事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此一来，秦华昌三月份做的那些事情也算是有了一个确切的原因。 可以想象，秦华昌花了那么大的工夫才终于收下范小东，又满怀希望的特训了几个月，他必然是雄心万丈踌躇满志的，想要在未来十年内带出又一个大满贯，成就教练界的不世威名，可忽然晴天霹雳，自己竟然得了癌症，那一刻他该经历过怎样的心情煎熬，实非外人所能想象。 而那之后他还能表面上保持冷静，甚至只偷偷把这消息告诉蔡国栋，可见他有多么坚强，对于范小东的执念又有多深。 他只是在行为模式上变得稍稍偏激了一点，其实真的已经算是相当有自制力了。 他确实是没时间了，如果想要尽快看到范小东出成绩，他就只能做些急功近利的事情。 “他的病发现得早，问题不大，手术也很成功，未来十年的存活率高达95%。只是以后不能太劳累了，偏偏在咱们华乒，当教练又是个劳心劳力的苦活，所以即便老秦自己还想干，总教练也铁了心不想留他。”
王超点头表示理解。 蔡国栋也怕啊。 如果没检查出问题倒也罢了，现在都检查出来了，如果还让秦华昌继续撑下去，万一哪天死在工作岗位上，蔡国栋还真不好向体育总局交代。 怎么滴，华乒的功勋教练，你蔡国栋明知他身患重症，还真就往死里使唤啊？ 何敬平忍不住摇头：“他的心脏病也很严重，又天生是个操劳的性子，每次看比赛都一惊一乍的。所以啊，他以后不但不能继续当教练，就连比赛直播都不能看，否则万一比赛打的太激烈，中途有个好歹，那人可就真没了。”
言下之意，正因为秦华昌以后连范小东的比赛都未必敢看，他才如此迫切的希望范小东在瑞典公开赛击败王超，帮他先了却一桩心愿。 王超笑道：“老师，你不用帮他解释，我本身对秦教练也没什么意见，我倒是很想知道，以后范小东怎么办？”
说起这个，何敬平总算笑了笑：“老秦这个人小肚鸡肠的，最后都不肯让我帮他带，说是怕我摘他的桃子……他的计划是，暂时让孙天龙带着，等明年孙天龙退役之后，直接转型教练，正式接手范小东，如此以来，也算是秦门弟子内部消化了。”
王超也只能苦笑感叹，所以说人这种生物啊，真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都到了这个地步，秦华昌依然把后手安排得滴水不漏，不肯吃半点亏，一如他过去这几十年一样。 可以想象，孙天龙有了范小东这个弟子打底，他的教练之路也必然一帆风顺，不愁成绩了。 此后两天，华乒基地风平浪静，除了孙天龙再次回到基地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但王超却猜得到，孙天龙既然回来了，那么秦华昌必然也出院了。 他静悄悄离开了帝都，或许已经回了老家，未来的岁月里将会用另一种与华乒教练截然不同的悠然闲适态度来渡过余生。 秦华昌退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有任何欢送仪式，除了秦华昌自己手底下的两大弟子孙天龙和林笠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依然照常训练，照常作息，照常明争暗斗，照常看太阳升起落下。 或许要到明年年初省队选拔时，大家才会忽然意识到，秦华昌已经很久没露面了。 这是蔡国栋的意思，也是秦华昌本人的意思。 又过两天，女队那边终于尘埃落定，选出了王超的正式搭档。 结果可以算情理之中，但绝对意料之外。 最终杀出重围的是汤圆圆。 这个曾经无人看好的怪力少女，从瑞典公开赛开始发飙，先夺金牌，归国之后在第一次内部大循环直接拿下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至此她拿到了最好的综合成绩，然而她并不是王文栋想要的，于是王文栋强行重启第二轮大循环。 王文栋依然指望汪昱或是申莎能够杀入前三，不求第一，只求前三，他就可以以总教练的威势强行点兵。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汤圆圆居然在第二轮内部大循环中表现得更加夸张，不但正面战胜了汪昱和申莎，还拿下了内部考核第一的好成绩。 如此一来，她手握一枚公开赛金牌，又在两次考核中分别名列第一第二，可谓是一骑绝尘，连个竞争者都没有，就算王文栋再不情愿，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了，否则，葛淼教练可也不是吃素的。 一直到这时候，朱泽石那边才代表朱门正式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实际上他依然很隐晦，只是说了句“还是要以实际成绩为参考才算公平啊”。 王文栋不甘心，弱弱的回了一句“他俩身高差太多，没法配的”。 但朱泽石随后就不说话了，权当没听见这句话，也绝不明确摆出自己的观点。 这也符合王超之前在何敬平面前评价朱泽石的那些话：明明可以畅快说话，却老喜欢搞中庸，怕得罪人，怕损失人脉，却不明白实力才是一切的关键。 且不说老朱的行事作风到底好不好，至少这一次，王文栋是真的没撑住。 哪怕老朱不下场辩论，他也扛不住葛淼的穷追猛打了，因为他真的完全不占理。 所以最终，奥运混双种子选手成型，王超和汤圆圆，将会在接下来的半年内以“必须拿下”的决绝态度进入混双的正式训练之中。 为此，教练组史无前例的召开了全体男队教练和女队教练的总体会议，以秦华昌的手稿为基础，集思广益，研究讨论，查漏补缺，想要从根本上制定出混双的整体技术结构框架和指导理念。 与此同时，当今世界排名第二的男队主力选手萧飞，与当今世界排名第二的女队主力选手柳雯，也被正式征召，组成老将搭档，暂时充当王超与汤圆圆的陪练。 单看这个陪练的档次，就可见华乒这次真的铆足了力气。 然而这还不够。 随后蔡国栋直接点名，又凑出两队组合来，分别是吕飞扬和申莎，高明远和汪昱，他们将会作为备选搭档，与正选搭档一起投入训练，并将陪王超等人一起参加随后将要举办的各站公开赛。 这属于保驾护航，一旦正选搭档不争气，备选搭档就随时可以替补上场。 当然，备选搭档与正选搭档的重视程度和训练力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女队那边，申莎和汪昱都算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在汤圆圆崛起之前，已经隐隐有新世代双子星的味道，她俩虽然陪同练习混双，但侧重点依然在女单上，因为她们想要冲击top3的地位，抢班夺权。 同样，吕飞扬和高明远也会把侧重点放在男单上，他俩倒是不指望能夺孙天龙和罗九的权，但至少想要打进正赛，多走几轮，更何况还有一个范小东是他们的直接竞争者。 唯有王超和汤圆圆，会以一种不惜一切代价、毅然决然的态度，毫无保留的扑在混双上。 他俩接到了教练组的明确通知。 请注意，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在我方混双选手对外协会有明确的压倒性优势之前，暂不允许参加任何世界大赛单打项目。”
这个通知很微妙。 它至少说明了两件事情。 第一，从今天开始，王超就再也别想在公开赛上打男单了。 第二，从今天开始，后面所有的公开赛都将增设混双项目。 是的，因为国际乒联在年初的吹风之后，已经在四月下旬的时候正式修改了比赛规则，从五月份开始，所有的公开赛必须增设混双项目。 以前，普通站通常只有男单和女单两项，白金站则是男单女单加男双女双。 现在，普通站在必有男单女单的前提下，还必须有混双。 而白金站在必须有男单女单的前提下，男双女双可有可无，但混双必须有。 骤然间，混双就后来居上，爬到了比男双和女双更重要的位置上。 所以五月份的卡特尔公开赛白金站，必定是改制之后最至关重要的一场赛事，因为所有的外协会都已经摩拳擦掌，召回了自己的王牌队员，想要在混双这条全新的赛道上杀出重围，突破华乒的铁桶江山。 此后数日，国内国际传来了多条值得重视的消息。 湾岛乒协急召帝都新城队二单林梓君回归，打算与湾岛女队一姐甄静组队，重点攻略混双。 据说帝都新城队幕后老板非常不满，想要跟他们打官司，但湾岛乒协难得的慷慨了一次，直接砸下了大笔金额，作为林梓君缺席比赛的赔偿。 港区乒协对外宣布，男队一哥翁春庭与女队一姐艾琴组队混双，并以拿牌为目标。 樱花国那边，最近在国内人人喊打的水鸟鹰选手接受记者采访，宣称已经与女队一姐伊川迷马达成合作协议，将共同冲击年末在樱花国内举办的本届奥运会混双奖牌。 与此同时，近年成绩不佳的归化小将张本狂同样宣称进入混双赛道，他的搭档是樱花国女队排名第二的山野美亚。 泡菜国，朱世贤宣布搭档本国女子削球手许校园，组成双削组合，进军混双。 至于欧洲那边，倒是暂时没有传出消息，这是因为欧洲那边的女队选手几乎全是华国的归化选手，她们与欧洲男选手组队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磨合困难，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做尝试，没办法第一时间确认合作。 但是毫无疑问，欧洲那边必然也会出现强力组合，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也是在这样的喧闹声中，王超接到了虎克的消息，虎克告诉王超，自己已经基本搞定了所有的事务，也成功的说服了自己的经纪人和赞助商，只等德意志这边俱乐部的合同到期，下半年便可以来乒超打球。 事实上，这个过程远比虎克自己想象中更简单。 当他对身边人隐晦透露出这层意思后，无论是经纪人还是赞助商的反应都是欣喜，因为事实上，世界乒坛这几年本身就一直在猜测一件事情：究竟有哪位外籍球员，能够在华国乒超联赛拿到年度mvp球员称号。 这个称号的含金量，在世界乒坛眼中，足以与奥运金牌相提并论。 毕竟华国乒超是世界乒坛公认的最高水平职业联赛，在这里拿mvp，相当于证道成神。 曾经有无数人来乒超尝试过，包括德意志的拜耳，港区的翁春庭，白俄罗斯的奥楚蔑洛夫，泡菜国的朱世贤，瑞典的米歇尔，等等等等，只是最后他们都失败了。 所以当虎克横空出世后，本身就有数不清的国外球迷都期待他来乒超试试，这种心态就像是想看虎克打一个地狱级副本。 打不过是正常的，万一打通了，那可就青史留名了。 可以说，虎克来打乒超，赞助是绝对不缺的，甚至可能有国外媒体直接跟过来，对他进行长期跟踪报导。 虽然乒超的收入并没有德意志的俱乐部联赛高，但是虎克这种纯粹的运动员，需要的本身就是名誉和胜利，而不是金钱。 他问王超，自己到底该加入哪支队伍。 王超明确的告诉他，江城大学队。 虎克反问，为什么不是拥有孙天龙的辽省重钢，或是乒超最强的两支队伍帝都盘龙和魔都火凤呢？ 从这个问题可以看出，虎克虽然算是被王超诱惑的，但其实他并不盲目，甚至在回去之后专门做过调查。 毕竟，他只是心思质朴，却并不是傻，能靠自我琢磨把球打到这个境界的人，哪个不是智慧高绝的人物？ 王超回答他：“因为你去那些队伍，只有一个人能陪你打球，而你来江城市，却有两个人能陪你打球。”
他说的两个人，指的是罗九和他自己。 王超又道：“而且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真正帮你解决问题的，唯有我的老师何敬平，他的两个弟子恰好都在江城市，你想想看，如果你想跟老师多接触，还有什么地方比江城市更合适呢？”
虎克被说服了，道：“那就请你给我江城大学俱乐部的联系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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