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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大放厥词——文字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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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出浴,感觉神清气爽,从里到外换了套新衣。前几天害痢疾,提不上裤子,不敢出门。这两天,“大号”成形了,也规律了,出去散散闷。宋江在抄事房点了一炉香,改善一下房间的气味。又抓起蝇拂子,赶走一只苍蝇,才锁门离开。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戴宗、李逵、张顺,陪护病榻,宋江去找他们小酌几杯。宋江挨个打听住处,左邻右舍的答复是不知去向——谁见幽人独往来!李卓吾在书眉(容与堂本)的点评是:“三答亦传神。”

有慧眼!宋江先找戴院长,有人答道:“他又无老小,只止本身,只在城隍庙隔壁观音庵里歇。”

宋江赶到观音庵,锁门了。再找李逵,得到的答复是:“他是个没头神,又无住处,只在牢里安身。没地里的巡检,东边歇两日,西边歪几时,正不知他哪里是住处。”

又寻张顺,听人说:“他自在城外村里住,便是卖鱼时,也只在城外江边。只除非讨赊账入城来。”

一言蔽之:“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

出自陆游《鹊桥仙•一竿风月》。三处地方应该是三首诗,奈何学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施耐庵是用诗的意境去写《水浒》,反璞归真,如《道德经》所言“大象无形”,像《金刚经》说的“不住于相”。神来之笔,正是作者早年秘密从事反元斗争,人在江湖的缩影。接合作者曾参“吴王张士诚”幕府的传说,估计施耐庵是刘伯温、姚广孝一流的人物,学究天人,燮理阴阳,具有帝王师的潜质。元末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在富庶的江南有两个吴王:西吴朱元璋,东吴张士诚;施耐庵有命世之才,识破张士诚非命世之主,急流勇退;西风压倒东风,朱元璋消灭张士诚,建立明朝。站错队的施耐庵,在政治上已经边缘化,出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使命感,结合朱元璋秋后算账的亲身经历,去写《水浒》。如同太史公写《史记》,施耐庵也是憋着一口气!宋江寻人不遇,闷闷不已。盲目在江边转悠,自我放逐,从“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的琵琶亭,逛到“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的浔阳楼。投闲置散,正是借酒消愁的好地方。宋江在浔阳楼大酒店,占了一个雅座,俯瞰长江。宋江点了很多菜,列几般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尽使朱红盘碟。宋江对菜品和器皿都很满意。倚阑畅饮,一樽“蓝桥风月”美酒,喝到飘飘欲仙,醉生梦死。“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李煜《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

宋江自忖:“果然是好个江州!我虽是犯罪远流到此,却也看了些真山真水。”

不虚此行,不枉此生。大哥贪杯,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读万卷书是案牍,行万里路是流徒,造化弄人,啼笑皆非。乐极不仅生悲,还能生灵感,大哥有写诗的冲动。水滨是诗凑泊的码头,“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楚辞·渔父》)”;楼头,又是诗登临的高地,“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王之涣、王勃、崔颢、范仲淹,天下名楼才子占,诗仙太白都艳羡不已——崔颢题诗在上头。大哥因为匪气,霸屏浔阳楼头号诗人!意外呀,很意外!浔阳楼的诗歌墙上,旧有达官显贵、文人骚客留下的涂鸦及墨宝,不乏东坡、少游之流的即兴佳作。大哥问小二借副笔墨,宣泄胸中块磊。大哥用膳讲排场,小二不敢怠慢,好生伺候。大哥乘着酒兴,在墙上挥毫泼墨,直抒胸臆,一气呵成。写罢,自鸣得意,拍手大笑,豪饮数杯,酒壮英雄胆。旁若无人,手舞足蹈,又拿起笔来,再来一首七绝。落成,墨不加点,摇头晃脑,抑扬顿挫,朗诵一遍,壮怀激烈!再看前贤题诗皆有落款,结衔甚长:某科进士、轻车都尉、郡太守、州司马、治中、少府……“最是文章难定价,古来多少字笼纱。(清·苏履吉《家计》)”大哥寻思:“何不留名于此?倘若日后飞黄腾达,故地重游,忆苦思甜,岂不快哉!”

索性在诗后直书五个大字:郓城宋江作。罢了,掷笔于案,滥饮数杯,不胜酒力。“过来,过来!”

大哥取些银子,唤小二结账,找零都赏给小二。大哥拂袖下楼,“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宋江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取路回营里来。开了房门,卧倒在床,不省人事。宋江前脚走人,后脚无为军通判张文远赶到。说来话长,自从红颜知己阎婆惜死后,张文远痛定思痛,收心苦读,进京赶考,侥幸中了三甲进士,除授大理寺评事。张文远乃阿谀谄佞之徒,不仅会讨女人欢心,更会拍上司马屁,钻营权阉童贯门缝,拜为义父;收受郓城地痞流氓赵得赵能兄弟贿赂,打着义父童贯的旗号移文郓城,将赵得赵能参为巡捕都头;假公济私,重提生辰纲旧案、阎婆惜命案,弹劾郓城知县时文彬“治理无状,法纪松弛,用人失察,姑息养奸”,致使时文彬长流岭南。张文远排陷官吏,夤缘希进,以童贯假子、蔡京门生自命,鲜廉寡耻,为同僚所侧目。朝里有人好做官,张文远履职一年,擢升无为军通判,在江州知府蔡九门下奔走。张文远去知府衙门公干,途经此地,信步转到浔阳楼游赏。凭栏消遣,见壁上题咏甚多,就浏览起来。看到一首歪诗:“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

张文远冷笑道:“这人自负不浅。”

又读道:“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张文远道:“这厮存心不良。”

又读:“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

张文远道:“敢情东窗事发。”

又读道:“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张文远道:“这厮贼心不死,却要再生事端!量你是个囚徒,又有何用!”

还有一首诗,写到:“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

张文远道:“这两句尚可饶恕。”

又读道:“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张文远瞠目结舌:“这厮无礼,他却要赛过黄巢,不谋反待怎地?”

再看了“郓城宋江作”的落款。张文远不禁大惊失色:“好呀!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原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今日押司也撞在我手里!且不要慌,待卑职慢慢地消遣你。”

张文远唤来小二问道:“这两篇诗词,何人所为?”

小二道:“一个客人独自喝了一瓶酒,醉后疏狂,方才写在这里。”

张文远道:“约莫甚么样人?”

小二道:“面颊上有两行金印,多管是牢城营内人。生得黑矮肥胖。”

张文远道:“是他。”

也借笔砚取幅纸来抄了,藏在身边。又分付小二休要刮去,仔细看管,赏了三钱银子。张文远下楼,径投知府衙内,使人进去通报。多时,蔡九知府遣人出来,邀请在后堂。蔡九知府出来与张文远叙罢寒温,送了礼物,分宾主坐下。下人献茶。茶罢,张文远攀谈:“相公在上,不敢拜问,不知近日尊府太师恩相曾使人来否?”

知府道:“前日才有书来。”

张文远道:“不敢动问,京师有何新闻?”

知府道:“家尊写信分付:近日太史院司天监奏道,夜观天象,罡星照临吴、楚,敢有作乱之人,随即体察剿除。更兼街市小儿谣言四句道:‘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因此嘱付下官,紧守地方。”

张文远寻思了半晌,笑道:“恩相,事非偶然也!”

张文远袖中取出所抄之诗,呈与知府道:“不想却在此处。”

蔡九知府看了道:“这是个反诗,通判那里得来?”

张文远道:“小生去浔阳楼上避热闲玩,观看前人吟咏,只见白粉壁上,新题下这篇。”

知府道:“却是何等样人写下?”

张文远回道:“相公,上面明题着姓名,道是‘郓城宋江作’。”

知府道:“这宋江却是甚么人?”

张文远道:“他分明写着‘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应是治下的囚徒。”

知府道:“量这个配军,做得甚么!”

张文远道:“相公不可小觑了他。恰才相公所言尊府恩相家书说小儿谣言,正应在本人身上。”

知府道:“愿闻其详。”

张文远道:“‘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第二句‘刀兵点水工’,兴起刀兵之人,水边着个‘工’字,明是个‘江’字。这个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诗,明是天数,万民有福。”

知府又问道:“何谓‘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

张文远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是六六之数;‘播乱在山东’,今郓城县正是山东地方。这四句谣言,已都应了。”

知府又道:“不知此间有这个人么?”

张文远回道:“小生夜来问那酒保时,说这是新写的。这个不难,只取牢城营文册一查,便见有无。”

知府道:“通判高见极明。”

便唤从人叫主簿取来牢城犯人花名册。主簿取来文册,蔡九知府亲自检看,见后面果有五月间新配到囚徒一名——郓城县宋江!张文远看了道:“正是应谣言的人,非同小可。如是迟缓,诚恐走透了消息,可急差人捕获,下在牢里,却再商议。”

知府道:“言之极当。”

随即升厅,叫唤两院押牢“首席”节级戴院长过来。厅下戴宗声喏。知府道:“你带人快去牢城营里,捉拿浔阳楼吟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来,不可时刻违误。”

戴宗听罢,吃了一惊,心里只叫得苦。随即出府来,点了众节级牢子,都叫各去家里取了各人器械:“来我下处间壁城隍庙里取齐。”

戴宗分付了众人,各自归家去,戴宗却自作起神行法,先来到牢城营里,径入抄事房。宋江正在房里,见戴宗来,慌忙迎接,便道:“我前日入城来,那里不寻遍。因贤弟不在,独自无聊,去浔阳楼上自饮一瓶,至今伤酒!”

戴宗道:“哥哥,你前日却写下甚言语在楼上?”

宋江道:“醉后狂言,谁记得。”

戴宗道:“刚才知府当厅发落,叫我多带从人,‘拿捉浔阳楼上题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正身赴官’。兄弟吃了一惊,先去稳住众人在城隍庙等候。如今我特来先报知哥哥,却是怎地好?如何解救?”

宋江听罢,搔头不知痒处,只叫得苦:“我今番必是死也!”

戴宗寻思宋江“恶疾”,心生一计,说道:“我教仁兄一着解手,未知如何?如今小弟不敢耽搁,回去便和人来捉你,你可披乱了头发,把尿屎泼在地上,就倒在里面,诈作疯魔。我和众人来时,你就胡言乱语,装疯,我自去替你回复知府。”

宋江道:“感谢贤弟指教,万望维持则个。”

戴宗慌忙别了宋江,施神行法归去。宋江横下一条心,走到茅厕,提起净桶,也不计较拉的是好屎孬屎,往头上一倒。“醍醐灌顶”,瞬间清醒: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戴宗取齐公人捕快,一直奔入牢城营里来,气势汹汹:“那个是新配来的宋江?”

牢头引众人到抄事房,扑空。情急,分头查找。有了有了,宋江披散头发,正倒在尿屎坑里滚。宋江见了众人,扬喝道:“你们是甚么鸟人?”

戴宗大喝一声:“捉拿这厮!”

宋江白着眼,口里乱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领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与我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你这般鸟人!”

宋江臭烘烘的,却乱打将来,众人捂着鼻子乱跑。宋江以少胜多。众人合计:“原来是个失心疯的汉子,我们拿他去何用?”

戴宗道:“说得是。我们且去回话,要拿时再来。”

众人跟了戴宗回到州衙里,蔡九知府在厅上专等回报。戴宗和众做公的在厅下汇报:“原来这宋江是个失心疯的人。尿屎秽污全不顾,口里胡言乱语,浑身臭粪不可当,因此不敢拿来。”

知府正待要问缘故时,张文远早在屏风背后转将出来,对知府道:“休信这话。本人作的诗词,写的笔迹,不是有疯症的人,其中有诈。好歹只顾拿来。便走不动,扛也扛将来。”

蔡九知府道:“通判说得是。”

便发落戴宗:“你们不拣怎地,只与我拿得来。”

戴宗领了钧旨,只叫得苦!再将带了众人下牢城营里来,对宋江道:“仁兄,事不谐矣。兄长只得去走一遭。”

便把一个大竹箩,扛了宋江,直抬到江州府里,当厅歇下。知府道:“拿过这厮来。”

众做公的把宋江押于阶下。宋江那里肯跪,睁着眼,见了蔡九知府道:“你是甚么鸟人,敢来问我!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引十万天兵,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有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你也快躲了我,不时,教你们都死!”

蔡九知府看了,没法计较。张文远在幕后一看,果然是故人!对知府道:“且唤牢城管事人来问,这人是来时就疯,还是近日才疯?若是来时疯,便是真症候;若是近日才疯,必是诈疯。”

知府道:“言之极当。”

便差人唤到管营、差拨,问他两个时,那里敢隐瞒,只得直说:“这人来时不见有疯病,只是近日发病。”

知府听了,大怒。唤过牢子狱卒,把宋江捆翻,一连打了五十大板,把宋江打个臭死。打得宋江“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呼应“玉帝女婿、阎罗大王、五道将军”。戴宗看了,只叫得苦,无计可施。宋江初时也胡言乱语,次后吃拷打不过,只得招道:“自不合一时酒后,误写反诗,别无主意。”

蔡九知府即取了招状,将一面二十五斤死囚枷枷了,推放大牢里收禁。宋江吃打得两腿走不动,当厅钉了,直押赴死囚牢里来。戴宗一力维持,分付了众小牢子,不让宋江受苦。再说蔡九知府退厅,邀请张文远到后堂称谢道:“若非通判高明远见,下官险些儿被这厮瞒过了。”

张文远又道:“相公在上,此事也不宜迟。只好急急修一封书,便差人星夜上京师,报与尊府恩相知道,显得相公干了这件国家大事。就一发禀道:‘若要活的,便着一辆陷车解上京;如不要活的,恐防路途走失,就于本处斩首号令,以除大害。’便是今上得知必喜。”

蔡九知府道:“通判所言有理,下官即日也要使人回家,书上就荐通判之功,使家尊面奏天子,早早升授富贵城池,去享荣华。”

张文远拜谢道:“小生终身皆依托门下,自当衔环背鞍之报。”

张文远就撺掇蔡九知府写了家书,印上图书。张文远问道:“相公差那个心腹人去?”

知府道:“本州自有个两院节级,唤做戴宗,会使神行法,一日能行八百里路程,只来早便差此人径往京师,只消旬日,可以往回。”

张文远道:“若得如此之快,最好,最好!”

蔡九知府在后堂置酒,款待张文远。情节可以虚构,但是原著不容篡改,陷害宋江的是陌生人黄文炳,不是情敌张文远。张文远的“不作为”,让黄文炳白做恶人,也让阎婆惜死得轻于鸿毛。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杀无赦——江州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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