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俞熙恩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去跟余晞阅找她哥，慢腾腾地在座位上收拾书包，希望余晞阅不耐烦了自己去，她也可以免遭于难。没想到余晞阅却出奇地耐心，坐在座位上边看手机边等俞熙恩收拾书包。“喂。”

一个男声突然从余晞阅手机里冒出来，吓了俞熙恩一激灵。“怎么还没来，这么慢，还打不打算吃饭了？”

俞熙恩这才仔细听男生的声音，低沉浑厚，带有几分长期抽烟导致的暗哑，没有影响声色，反而锦上添花，听上去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显得声音很有特色。余晞阅轻轻一笑：“等一个大美女呢，哥我跟你讲，她可比你那帮女朋友招人喜欢多了。”

男生笑了一声，俞熙恩在一旁听着，感觉这一笑好像拨到了她的心尖上，痒痒的。“等会儿吧，马上就到了。”

男生坐在包间里，嘴里叼着根烟，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怀里的美女遭到了半天冷落，找存在感似的在他怀里扭了扭。男生斜嘴一笑，揽在她腰上的手顺势使了使力，美女“啊”的娇喊了一声，随即又害羞地将脑袋埋在了男生脖颈中。男生的哥们在一旁哄笑着。闹了一会儿，男生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表，跟哥们说：“快到点儿了，你们也走吧。”

那帮哥们被下了逐客令也不生气，一边高声闹着一边往外走：“哎哟哟还以为野哥没有什么在意的呢。”

“野哥，这么宝贝你那妹妹，那天你给我们介绍介绍？”

男生笑骂了一句：“滚。”

抬脚冲那人踹了一脚。等那帮哥们走了，男生又无所事事地玩起了手机，怀里的美女不老实地蹭了蹭他的腿。（略）等余晞阅和俞熙恩到包间门口的时候，听见房间里暧昧的喘息声。俞熙恩有些懵，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以为走错包间了，转身去柜台再确认一下，却被余晞阅拉住了。相比之下，余晞阅显得很淡定，在门口一蹲：“先别急，等一会儿的。”

过了好半天，暧昧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听到一男一女在屋里交谈。“你那妹妹好看吗？”

俞熙恩听见他们提到余晞阅，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余晞阅倒像是没听见一样，一脸淡然。“嗯。”

“我有个哥们要找对象……”听见包间里匡的一声，俞熙恩一顿，想要进去看看，却被余晞阅拉住了。俞熙恩睁圆了眼睛，惊讶地指了指房门。余晞阅还只是摇了摇头。俞熙恩虽然有些不放心，还是没动弹。屋里又传来声音：“滚。”

俞熙恩一哆嗦，隔着门都能感受到这人散发着的戾气。一个女的摇摇晃晃走了出来，雪肩半露，有明显的痕迹。俞熙恩突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脸刷一下通红，转身就要跑，却被女人挡住了去路。女人斜睨了她一眼，一种鄙夷的眼神。俞熙恩愣住了。为什么……要这么看她？再回头，余晞阅已经进去了，门口站着一个很高的男生，百无聊赖地靠着门。真的，很帅。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肤色偏白，鼻梁高挺，眼睛深邃，整张脸棱角分明，眉眼明明和余晞阅十分相似，不过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冷冽。男生显然还在生气，皱着眉头不耐地问：“看够能进来吗？”

俞熙恩猛地回过神来，慌张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男生懒得理她，跟在她后面走进包间，匡地一下把门关上。……吓得俞熙恩又一哆嗦！再这么下去，这不是吃饭，这是在吃自己的命啊！！！余晞阅注意到了俞熙恩颤抖着的筷子。她扑哧一笑：“哥，你别这样，给人家吓着了。”

男生闹心地揉了揉头发，发型乱得像一窝草，他却出奇地好看，多了几分颓丧感。男生站了起来，冲俞熙恩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余光，多余的余，不见天光的光。”

俞熙恩默默翻了个白眼，嗯，这个介绍名字的方式很别致，就是不太吉利。白白嫩嫩的小手搭在余光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显得格外可爱玲珑。“你好，我叫俞熙恩，俞光的俞，”她顿了顿，解释说，“晨光的那个俞光，熙熙攘攘的熙，感恩的恩。”

余晞阅噗地一声笑了：“你们俩要不要这么严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家领导人会谈呢。”

余光笑了，这才算是心情好了，俞熙恩长出了一口气，不那么紧张了。看到服务生新端上来的那盘菜，俞熙恩瞬间眼睛一亮。西湖醋鱼。她的最爱。余光抬眼看到女生一脸渴望地看向一个盘子，觉得有些无聊，又有些可笑，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一推。女生诧异地抬头，撞进了男生深沉的目光里。余光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女生。太乖了，刻入骨髓里的干净。他很讨厌。讨厌那种明明自己深陷泥潭，浑身脏贱，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干净的天使。自己龌龊不堪。她圣洁如神。凭什么。生而为人，为什么他就要这样。女生手里的筷子掉在桌子上——她被余光忽然暴戾的眼神吓到了。余光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收敛，冷冷地移开目光，递给她一双新筷子。俞熙恩这次都不敢看他，盯着西湖醋鱼接过筷子。余光：……算了，这次确实是他不好，不过。啧，胆子怎么这么小。俞熙恩几乎是把脸埋碗里来着。虽然余光对这个女生没什么好感，甚至连她名字都忘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生确实很漂亮。和他泡过的那些女生都不一样。干净纯善，却又冷漠疏离，惊艳且耐看，美的乱人心。余晞阅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最近又处女朋友了？”

余光犹豫一会儿，说：“嗯。”

“那女生，我不喜欢。”

饶是把脸埋在碗里的俞熙恩，也敬佩地抬头看了一眼余晞阅，这，太直白了吧。余光却不生气，夹了几块肉放在余晞阅碗里，意味深长地说：“能让我爽就行。”

俞熙恩脸又刷地一下通红。余光扫了她一眼，无所谓地继续夹菜。俞熙恩三下两下把碗里的饭扒进嘴里，赶紧往外跑：“我，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出去溜达溜达。”

余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和余光对视那一瞬间，她蓦地心跳加速——包间略微昏暗的光打在他身上，把他大半个人笼在阴影中，他手里端着高脚酒杯，浑身上下都写着——玩世不恭。俞熙恩迅速眨了眨眼睛，走出包厢。余光抿了口酒：“你很喜欢这个女生啊。”

余晞阅轻轻一笑：“人不错。”

“不错而已？”

余光直视着她，“没见过你对哪个朋友这么上心过。”

余晞阅没说话。余光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咱家家里的事太多了，别跟她走太近，别把她也拉进来了。”

余晞阅眼中闪过一丝黯淡：“知道了。”

余光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没说。俞熙恩实在不想掺和兄妹俩之间的事，接口出来透透气，心里也确实是松了口气。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散步。旁边是来来往往的过客。远处是稀稀落落的高楼。她坐在台阶上，看着过客和高楼。每个人脸上都淡淡的，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故事。身后突然传来了烟草的味道。她捂住鼻子，有点儿呛。身后的男生眸光暗了暗，抬手掐灭了烟。等过一会儿烟味消散了，他说：“丫头。”

俞熙恩回过头来。余光站在她身后。一，二，三．原来心动只需要三秒，只需要一个回头，一个对视。余光不安地把烟往手心里摁一摁，怕她看见。女生张开嘴很乖地喊他的名字：“余光。”

余光嗓子眼紧了紧。“嗯。”

带着烟草味的一个回应。“余晞阅呢？”

余光抬头看了一圈：“去洗手间了。”

“奥。”

余光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天有些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女生突然瞪大了双眼：“不用不用……”声音渐渐小了，“你送余晞阅回家吧，我家近，一会儿就到家了。”

“不用，”余光思考一会儿后，“她有人送。”

“奥。”

女生小跑着才能跟上男生的步伐。男生走了一会儿，突然不走了。俞熙恩迷茫地眨着眼睛，抬头看他看得脖子都酸了。男生扫了她一眼：“你打头，我又不知道你们家在那儿。”

女生乖乖走在前面。余光有些不耐烦，走的也太慢了吧。走了半天，俞熙恩还没有丝毫想停下来的意思。余光冷哼了一声：“这叫近。”

俞熙恩心虚地抓紧了书包带。男生不再说话，继续跟她走：“你每天……都要走这么黑的小巷？”

俞熙恩抿了抿嘴：“嗯，也不是很黑……”“以后放学校门口等我。”

俞熙恩惊讶地挑了挑眉。男生指了指房子：“这就是你家？”

俞熙恩本来想请他去家里坐坐，突然想起他家的条件，算了，这种房子他们有钱人也看不上。俞熙恩默不作声地往里走。到了门口，她以为男生走了，回头想看一眼他的背影。男生还站在那儿，冲她点了点头。她笑了，今天晚上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回家，她在日记本上写了今天的日记。很短的一句话——“原来，全世界都在我身后。”

身边的过客，远处的高楼，和身后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