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暗,夕阳无限好,却近黄昏。心合峰之上。一间再朴素不过的茅屋之内。一位青年人正正襟危坐,持笔书字。案前红烛静燃,窗外斜阳昏厚,都照耀在青年人的脸上,让青年人并不是多么出众的外貌平添了一丝静好的气质。青年人似乎并无多少书画经验,持笔之手又不时的呈现出一种极为病态的抖动,故此字迹极为难看,便是当做废纸卖了,买家也要骂一声晦气。但青年人并不气恼,依旧是一笔一划,似乎不是在写字,而是在雕琢着一块绝世璞玉。看上去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缓缓洞开,却无一丝异响,只能见到阳光与一道长长的影子一点点的洒向屋内。青年人搁了笔墨,望向那道逆着夕阳而站的人影,含笑道:“你来啦?我还在担心你呢,毕竟一个人在绝阵宗,不容易的。”
那人影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道:“对不起,杨师兄。”
杨乐和摇摇头,淡然道:“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技不如人,与你何干呢?”
楚天明心中苦涩。话是这样说,可杨乐和变成如今的模样,与他楚天明真就没有半点关系?当然不是,甚至可以说是关系颇大。楚天明走到杨乐和身前,却并未坐下,而是郑重开口道:“师兄莫要焦虑,师弟有绝对的把握,治好杨师兄,只是需要一些时日而已,这个时间不多,也绝不会多!”
杨乐和摇摇头:“无用的,你说能治好我的身子,我自是信的,可这里呢?”
杨乐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楚天明的心头瞬间一抽。“以前修行,修到苦痛处,一旦没了心气,觉得自己做不到,或者告诉自己‘自己熬不下去’,心坠谷底,自然是起不来的。”
楚天明心情沉重。杨乐和所言的确是对的。记起自己前世长跑,到了最后关头,唯有不念不想,心无杂念的往前冲,一但心中动摇,哪怕只有一点,都会被无限放大。而后就是兵败如山倒。有些地方便是如此不讲理,一点念头都不能有,一旦有了,便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下场。杨乐和最严重的地方,不是没了修行根本,而是没了一颗修行之心。楚天明艰难开口道:“师兄作何打算?”
“我要下山去了,多走一走。”
楚天明猛然抬头,怒意如火一般从眼底涌出。这是何意?!杨乐和在毫无修为之时下山,与被赶出山门有何异!楚天明眯起眼睛,“是有人说闲话?还是宗门高层的意思?”
杨乐和解释道:“你误会了,闲话的确有,却也被师兄们挡了下来,好生教育了一番。下山是我的选择,既然此身志不在道,自然是要下山另寻他途。再者说万法归一,古籍有言,琴棋书画,打铁买卖,万般都可成道。”
楚天明留下了一枚虚戒,既然是要下山游历,有着虚戒自然是要轻松得多。不至于大包小包的背着,再者说如今的杨乐和身体情况也没有危机到连虚戒都不能用的地步。杨乐和哈哈大笑,竟然当即决定出发,要下山而去。毫不拖泥带水。楚天明深深作揖离去。楚天明轻叩门扉。卫贺有些茫然地打开门,修为似乎有些精进、衣服颜色似乎深了一层的少年顿时哈哈大笑,笑言道该是好人方能遗千年。楚天明将三招之约中躺着赚来的灵石留下了一部分,分给卫贺。入夜。楚天明脚步悠悠,来到一座并不起眼却极为清净的庭院前。还不等楚天明有所动作,庭院门悄然开启,更漂亮了一些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一双通透的眸子里居然隐隐有泪光隐现。楚天明咧嘴一笑:“安心,我活着的呢,这不来看你了?”
门槛后,温倾澜一袭素衣,含笑而立。自家妹妹果然魅力非凡呐。温江想了想,开口道:“还有林哥,罗桐,和胖子瘦子他们呢,改日我们聚一聚?”
不知怎的,楚天明觉得温倾澜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楚天明点点头,“好啊,改日一聚。”
楚天明转身欲走。可楚天明身转一半,突然又想到某人,立刻转过身来,面对温江。楚天明微微一笑,“来,带你去个地方。”
温倾澜眼中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黑白天地中,长发披肩的白袍男子笑到打滚。心垂峰上。“咚咚咚——!”
有人重重的扣响门扉。“他娘的谁啊!三更半夜不睡觉!”
屋内,某个胖子大吼。“你娘我来了!开门!”
某个姑娘回应,半点不怵。周缺德开门,一下子傻了。心垂峰上,某处空地。篝火大亮,楚天明,温江,周家兄弟,罗桐,就连如今身为心合峰峰主万清于之徒的林尘劫,都在一旁。篝火之上,不知名的妖兽被人以灵力悬着炙烤,肉香扑鼻,种种美酒美食则放在一块锦布之上。“他娘的,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啊!你居然活下来了,当真是苍天无眼!”
周缺德大声哭喊。楚天明什么都没说,把鸡腿啃干净,然后顺势砸到周缺德头上。“姓楚的你大爷!”
林尘劫则穿戴周正,对楚天明遥遥一笑。楚天明则郑重还礼。一座山头上,诸多长老并排而坐。拓木笑道:“看着这些小家伙们,当真是觉得有意思得很呐。”
雷法了得的白发长老微笑。就连宁落微也显出身形,立身在众人不远处,抬头望天,不知在想什么。众人酩酊大醉,恍然之间,楚天明骤然抬眼,瞧见枝上树叶枯黄,飘曳而下,如若雨落。原来此刻,已是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