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安静的可以听到呼吸的声响,一旁的六王爷也忍不住捏了把冷汗,正想开口插话,却被神色藏于阴影中的西戎可汗抢了先。“洛熙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西戎可汗垂首抬眼,开口问道。欧阳洛熙眉毛一挑,以小儿姿态说道:“洛熙不是谁,不过是汉唐的一个普通百姓而已。若西戎可汗问我为何会知道您出兵的理由,这可就有多种说法了。究竟哪种说法合适,还得听可汗您的指示。”
西戎可汗将指节握的咯吧响,语带威胁的道:“西戎是活在马上的民族,所以对于某些礼仪道德完全不懂得。在我们这里,只信奉一句话,能活命者为英雄。”
“可是我知道,可汗您绝对舍不得杀我。”
欧阳洛熙没有表现出一丝丝惧色,脸上展现的只有自信。她知道此刻若自己有一丝退却,或许就真的要小命不保。自己这条命不值几个钱,可若自己死了恐怕汉唐也就玩了。“你这是自信,还是自大?”
欧阳洛熙摇摇头,随即笑道:“都不是,我这是自知。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力量有限,所以我从来不会把宝贝只搁在自己一个人脑袋里。您杀我一个人不要紧,恐怕外面的我你是杀不净的。何况,杀人从来不用说话,而说话的人未必想要杀人。”
“好一副伶牙俐齿!莫非原先那伤春悲秋的女孩儿不过是一副幻境?”
西戎可汗不想承认自己被威胁了,反而出言相击。欧阳洛熙恬淡一笑,将话题扯了回来:“可汗你所看不假,我确实是一个容易伤春悲秋的人。但我向来只是伤,而不会尝试去做任何改变。性子如此,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扰您的清静。”
西戎可汗发出一声冷笑,将身体完全靠在椅背上道:“听说汉唐的皇上是一个街头小混混,而六王爷怎么也算是宫廷里培养出来的人,孰优孰劣这再明显不过了。”
“听西戎可汗的话,似乎只有我们改立皇帝才能让你罢兵?可汗,看样子您真是不喜欢六王爷呐,竟然如此急着将他推向火坑里。”
西戎可汗一副听了天底下最大笑话的模样,冷笑一声道:“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就不会发兵,我不喜欢就不会在冬季发兵。就是因为太喜欢,你们汉唐才会遭遇这场战争。”
“如果将六王爷推上王位,就是可汗所展现的喜欢,那我真要替六王爷拒绝这份所谓的喜欢了。可汗应当明白,如今汉唐的处境。内忧外患一大堆自不必说,一年后还要去中天国伴驾。如今的天王是什么样子,可汗你未必不明白。”
欧阳洛熙据实以言,天下哪一个不知道天王刚愎成性,杀人如麻。西戎可汗想要说话,欧阳洛熙却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道:“皇位的传承讲究的是名正言顺。虽然汉唐当今皇帝欧阳洛熙无功,但是他的爷爷欧阳世民可曾保边疆治郡县文治武功世人皆知,孙承爷业,欧阳洛熙也算是名正言顺。而六王爷的祖上无名,他又无功,无功而身居高位,则能服众?”
“这……”西戎可汗犹豫起来,当初只是脑门子一热想要补偿自家儿子一下,竟然没有想得这么远。不过西戎可汗毕竟是一个大人物,随即出声慢道:“或许欧阳洛熙有继承权,但那人实在太过放肆,听说竟然邀人侮辱我儿……不,侮辱六王爷。此等事情,我怎能允许其发生?”
欧阳洛熙闻言一笑,随即指着墙上所挂的画解释道:“可汗,外人观事总会陷入过分掺杂自我想象的成分。就拿眼前这幅画来说,外人见到落叶就极容易认为画者在悲秋。可是你再看看上面这题词,这分明写的是‘落叶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你是说我道听途说,误会了你汉唐的皇帝?”
西戎可汗脸上划过一抹怨恨的神色,只是一闪即逝,让人抓寻不到。“不,你并没有误会汉唐皇帝。”
见西戎可汗表情稍解,欧阳洛熙继续道:“你是低估了你的孩儿。六王爷虽无功绩,但终究不是一个池中物。他心怀灾民,所以才会和我们的皇帝上演了这一出双簧。”
“上演双簧?此话何解?”
西戎可汗望着来人深感可惜,明明是一个上好的安邦定国的良材,只是却只能成为策士。看到西戎可汗站起,欧阳洛熙咧嘴一笑,慢道:“同为一国之主,想必西戎可汗你也有不能随心行事之事。当时我们的皇帝遇到的也是这样的情形,恰知六王爷有筹款之意,所以才共设一局,让诸位大臣出钱出力。”
“世界上不能相信的东西有两个,一是乌龟的腿,二是策士的嘴。姑娘,当日你不在现场,或许你只是为了让我退兵才随口胡诌?”
西戎可汗虽有松动之意,但言语间却更加紧密。欧阳洛熙将六王爷从黑暗处拉至灯光下,笑道:“西戎可汗,你看此人是谁?”
西戎可汗抬眼一看,忍不住虎目含泪。此人和那个人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同复制过去的一般。西戎可汗暗咽了几口唾沫,有些迟疑的道:“可……可是……可是志权?”
“回西戎可汗的话,鄙人正是欧阳志权。”
六王爷在欧阳的姓氏上加重了语调,时至今日他依旧认为自己是欧阳家的人,而不是西戎可汗的私生子。“好……好啊。欧阳志权,好啊。哈哈,志权,你家母亲可好?”
欧阳志权身为六王爷,各方面传来的消息自然很多。只是欧阳志权的母亲却深居简出,让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六王爷躬身一拜,不曾起身道:“劳可汗挂心,家母身体康泰,万事皆好。”
“那她平时会做什么,有没有……”好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出口。多次出现在梦中的情景,一旦发生在现实之中却让人不知该如何反应了。那个人身体康泰,那个人一切都好,似乎这样自己就该放下心了。“家母素爱弹琴,所以时不时会抚琴为乐。鄙人的孩儿也有人颇喜音律,所以家母时常会教授孩儿们如何抚琴。”
六王爷的母亲生性恬淡,年至暮年更是以抚琴和含饴弄孙为乐。西戎可汗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向往的笑容,有些失神的道:“弹曲子?那人确实弹得一手好琴。记得当年,她弹得就是高山流水。那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如今一晃三十余年过去,我竟再也不曾听到那种仙乐了。”
六王爷也有些感触,儿时他也常听母亲弹起此曲。当时看到母亲的眼泪,年少的他还有些不解。等后来明白此曲的背后的含义之后,六王爷就开口名言自己不喜欢此曲,是以母亲再也没有弹起过。油灯爆了一个灯花儿,也让六王爷突然醒悟自己来此的原因,随即开口说道:“可汗,如果你兴兵是为了为我抱不平的话,还请你退兵。因为一我没有受到委屈,二我不喜欢看到有人受伤流血,更不喜欢看到一个个和乐的家庭在战争中妻离子散。”
西戎可汗拭去自己脸上的眼泪,叹口气道:“这件事情,请容我想一想。二位可先行离去,等我想通了,你们自然会……”“可汗,你知道你所处的地方叫做铁壁城。我们来这儿一趟着实不易,所以没有结果我们是不愿意空手回去的。当然这个决定事关重大,您肯定需要些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放我们在这里等,可以吗?”
欧阳洛熙适时的走上来,开口说道。人心易反复,必须当场敲定才行。“为了一个混混皇帝,你竟然拼命来到这里,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西戎可汗望向欧阳洛熙,一脸的不解。听说那皇帝德行不端,又喜欢惹是生非偏偏又无能至极,这样的帝王有存在的必要吗?欧阳洛熙但是一笑,没有言语。而六王爷却指着欧阳洛熙道:“可汗,这位便是我们汉唐的皇帝欧阳洛熙。她非但御驾亲征陈兵西河,而且还敢闯虎穴,只为天下黎民。可汗,你真的觉得欧阳洛熙是一个无能昏庸的人吗?”
“洛熙姑娘?欧阳洛熙?原来你就是传言中的混混皇帝!你说的没错,传言的确不可信。有你做皇帝,汉唐不会再是原先的汉唐了。”
西戎可汗深有感触的说道,眼前这姑娘不是聪慧,而是有一种根性,那是一种明君帝王的根性。“西戎若有你坐镇,自然也不会与过去一样。”
欧阳洛熙的话有所保留,毕竟西戎太子的传言他听过不少,而且也曾眼见为实。那人或许算得上勇敢,但是却缺乏计谋。西戎可汗长叹一声,随即苦笑道:“有我坐镇?不愧是帝皇,说话也谨慎的很。我这就下诏撤兵,从此西戎和汉唐同修共好。”
欧阳洛熙终于露出了最为甜美的笑容,回头望向六王爷,对方也对她点了点头。西戎可汗退兵的诏书发出后,欧阳洛熙和六王爷也从北门离开,快马加鞭的赶回西河。只是在那里等待他们的不是凯旋而归的热烈欢迎,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