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可别落井下石啊。”
冯毅荣多数时候是聪明的,不过偶尔一次不聪明就气的人翻白眼吹胡子,你看原本面向他而立的张居正不也恨恨的转过身去了。六王爷却笑的一脸温吞,随即道:“汉唐向来讲究以孝治国,以对待活人的方式对待死人。平日进行祭祀也是怕先人有所短缺,而今先人主动托梦,并且以自然现象示警,皇上此时岂能无为?”
“是啊,皇上此时置之不理的话,恐怕会遗笑民间,还请皇上一定要慎重处事。”
李世终也出来站台,非常坚定的说道。这三个人在朝堂上为所欲为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承担责任了。“李世终,你这个……”冯毅荣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欧阳洛熙没有给他机会。欧阳洛熙有些苦恼的询问大家:“各位,如今的情景,你们觉得怎么办才好?”
群臣都默不作声,傻子都知道这个时候做哑巴是最正确的选择。欧阳洛熙望着群臣笑了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开始点名道:“张居正,你觉得这事儿怎么处理好?”
张居正听到皇上开始点自己的名字,仿佛觉得一把冰凉的刀已经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只需要对方轻轻的这么翻转,自己就立马变成刀下亡魂。如今张居正真是悔不当初啊,当初怎么就让猪油蒙了心,开始和冯毅荣瞎鼓捣这些东西呢。如今石头确实是搬起来了,不过没有砸向对方的脚,反而要砸伤自己的脑袋了。“张居正,张居正听到朕的话了吗?”
欧阳洛熙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是以笑着再次询问道。仿佛怕自己站得高对方听不到似的,欧阳洛熙走到了张居正的身旁。张居正的后背都湿透了,此刻他感知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柄刀开始翻转。只需要再动一下,再微微动一下,自己就当真再也吃不到鲜美的海豚了。他暗暗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拱手说道:“回皇上的话,臣才疏学浅,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张居正你又何必客气呢,你的才情众位都是心知肚明的。这种场合,除了你没有人能够给朕更好更正确的建议了。朕知道,朕以往确实有些对你不住,不过也请你以先帝的需求为重,不要和朕计较。”
欧阳洛熙的话,说的越发客气,仿佛她真的是诚心求教一般。此时非但张居正,连张廷玉都觉得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刀了。以前只觉得欧阳洛熙是一个笑嘻嘻无能的主儿,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也有如此逼迫人的一面。这样看来,这场战争自己从一开始就输掉了,因为对方知道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只把对方看成了单纯的小混混。张居正拿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越发恭谨的道:“皇上,你也知道即便是孔子也有被七岁小儿说教的时候。臣虽然有些才情,但是就此事臣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办。”
“不知道?读过三百本书,专门修订过周礼的张居正大人,你竟然给我说不知道?”
欧阳洛熙发火了,或者说一头老虎终于不再装病猫了,是以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而某种气势也向群臣们压迫过来。虽然责问的是张居正,张廷玉却听的一身冷汗,现在他切切实实的明白了欧阳洛熙不是混混,不是软柿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这个人是一个政治家,一个该狠的时候就绝对不会软的政治家。思及过去的种种,张廷玉方知道欧阳洛熙的冷静果断和杀敌于无形。身为一条船上的人,张廷玉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坐看船沉。是以开口道:“皇上,以微臣看张居正大人大概确实有些乱了。要知道我们三个人皆是先皇指定的辅政大臣,而且昨夜又都梦到了先皇,是以关心则乱。非但张居正大人六神无主,老臣也当真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理了。”
欧阳洛熙的视线终于转到了张廷玉的身上,人都说姜是老的辣,此话果然不假。欧阳洛熙笑道:“张廷玉所言有理,是朕有点儿强人所难了。也罢,冯毅荣大人,敢问一下你昨夜亥时去了哪里?朕有心想要请你赴宴,结果你和张居正大人都不在呐。”
“皇上,臣……臣去了朋友家。昨夜的月色很美,是以臣一时兴起去了朋友家吟诗作对。”
冯毅荣也冷汗直流,不过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样。欧阳洛熙踱步到冯毅荣面前,盯着他道:“当真是这样吗?不知是哪个有德之士?朕如今可是求才若渴,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冯毅荣你来为朕引见一下可好?”
“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臣之所以去找那个人,就是因为那个人平日不爱说话,是以臣才去找他。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皇上大概不会有兴趣见他的。”
冯毅荣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即便是后知后觉,也发觉欧阳洛熙此问的不怀好意了。欧阳洛熙似乎也失去了拐弯抹角的兴趣,是以笑着道:“哦,原来是这样的密友啊。虽然昨夜不曾见到冯毅荣和张居正,不过二位家晾衣服的绳子,朕倒是非常喜欢。而且朕派去的人,为了向朕表明他们去了二位的家中,是以从二位家中取来了二位晾晒的衣服。二位家中的仆人似乎不够尽职啊,衣服洗的不怎么干净呢。”
一般人只是觉得皇上这是闲聊,张居正和冯毅荣却心中咯噔一下,竟然双双跪倒在地。冯毅荣已经连翻白眼,吓得说不出话来了,而张居正则涕泪直流,当真是让人不忍观看。“皇上,皇上,臣,臣错了。古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请皇上慈悲为怀,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居正也被吓傻了,普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喊着求饶。欧阳洛熙没有管那两个人,随即笑道:“这两位大人当真是有意思的紧,不过四闲聊家常罢了,怎会如此大的动静。罢了罢了,众位还是想想该如何处理先帝这件事儿吧。”
众位大臣这次倒是没有交换视线,统一的跪倒在地,高喊道:“臣等服从皇上的决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堂上只有张廷玉站直着身子,在跪倒成一片的人群之中当真分外的显眼。“张廷玉,你是三朝元老,读过书动知识,你觉得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欧阳洛熙笑着问向张廷玉,最终向他摊开了底牌。不是没有给这些人机会,实在是这些人不知进退。张廷玉叹了口气,随即抱拳漠然的笑道:“先帝既然有所求,身为后人自然应该满足先帝的意愿。既然先帝想要召见我们三个,身为臣子的我们没有理由不奉召。我等三人愿意以死殉葬,还请皇上成全。”
“张廷玉,你疯了……”冯毅荣想要再说话,却被张居正堵住了嘴。傻子都知道,他们三个人是皇上的眼中钉,好不容易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除去他们,皇上岂会放过?再说了,做阴谋之前就早已想到,虽然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倒也有这种可能。唯今之计,承担下一切,或许能免去灭族之祸,否则将成为家族罪人。欧阳洛熙望了望三人,随即有些凉凉的道:“殉葬?那可是上一个朝代的酷刑,汉唐自建朝伊始就以废除,如今怎可轻易开启?”
“殉葬若是勉强他人,那么便是一种酷刑。若是群臣心甘情愿,那么这就是一种荣耀。对于我们三者来说,能够为先帝殉葬,这是一种荣耀,还请皇上成全。”
张廷玉脸上甚至浮现了乞求的神色,在他看来欧阳洛熙的不同意,实则蕴含着灭族之祸。是以他的背越加弯了,眼睛里那抹精气也已不见,说到底也是一个老头子而已。欧阳洛熙眸光几动,心中当真是有万千想法。她知道,身为一个执政者,不可以姑息养奸,尤其是对于像张廷玉这样极具号召力的三朝元老决计不可手软。可是,想起张廷玉过去所做的政事,似乎此人倒也有可取之处,是以欧阳洛熙有些两难。韩赤月察觉到欧阳洛熙的迟疑,是以上前说道:“皇上,先帝一定想要再看一看他的子民和大臣,所以才会把棺材显露出来吧。臣建议咱们将先帝的棺木请出来,搭设灵棚,着子民和群臣朝见,七天之后再择时安葬。”
“太宰说的不错,想必先帝也有些想念诸位了。既然如此,就请诸位随朕一起拜访先帝。至于张廷玉等三人,朕听说并非只有殉葬才能陪伴先王。只有心诚念佛,僧人亦能为先王解闷,你们三人今日就去罗迦寺出家为僧,终身为先帝祈福吧。”
欧阳洛熙最终还是没有下杀手,或许清净的佛门能让这三位在利益中心居高位多年的人重新找回他们的初心吧。张廷玉当真心中一惊,不由得摸了摸后脖颈,随即跪地哭谢道:“谢皇上,臣等定会吃斋念佛,为先帝和皇上祈福。”
张居正和冯毅荣也谢恩不停,此时的他们涕泪交流,百感交集。原本以为小命儿都要交代在这里,谁知竟然捡回了一条命。这也当真是福大命大,或者说皇帝仁慈吧。皇陵一行,一旬方落幕。李世终和六王爷也曾询问欧阳洛熙为何最终没有取那三个人的性命。欧阳洛熙只是淡淡的笑道:“人靠一口气活着,靠一身肝胆建功立业。而今那三人虽然活着,却已经吓破了肝胆,想必以后不敢胡乱作为了。”
韩赤月听闻此事,只是笑了笑,心想欧阳洛熙才不会那么简单。她将那三位重臣放置在罗迦寺,那可是她的地盘儿,这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软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