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洛熙将赤炎托起,以一副仁君的笑容道:“赤炎将军当真是太过客气,这儿又不是朝堂何须顾忌太多礼仪。来来来,咱们三人先痛饮一杯。”
韩赤月没有给赤炎任何拒绝的机会,用内力外加巧劲儿将酒杯稳稳的放入了赤炎的手里。赤炎知道自己身后好几万兄弟的眼睛再盯着呐,可也明白那白发人的功夫远远高过自己。国家利益与个人性命之间该做何取舍?赤炎惨然一笑,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声道:“皇帝请。”
“赤炎将军,李成龙将军,请。”
欧阳洛熙高声道,仰头将杯酒一饮而尽。李成龙也不客气,也是一口饮尽。赤炎也无更多的选择,只好故作潇洒的饮尽。士兵们见自家将军和对方和解了,是以一个个也放松下来。韩赤月抓住时机,高声喊道:“兄弟们,不管将要干什么,总不能空着肚子不是。来来来,火儿升起来,肉儿烤起来,美酒啊,咱们喝起来。”
“美酒喝起来。”
士兵们高声喊道,一个个弃戈卸甲。于是篝火升起,众人围坐一团,而猪、羊、牛轮番上阵,当真是吃了个痛快。而此时,威楚国都城内又是一番怎样的情景?刘希快马加鞭赶回冯国仗府内,却发觉本国皇帝不知为何竟然驾临府衙了。几次想要秘密通报不成,又怕耽误了大事儿,是以只好让上菜的下人递上纸条儿。哪知阴差阳错,纸条儿竟然到了皇帝手中。威楚国皇帝见之心惊,饭也顾不上吃了,急忙让冯国仗细问此事。刘希自知隐瞒不过,是以只好现身一一道来。当然,拥有多年管家经验的他,只是选择性的说出了该说的话。至于李成龙,根本不曾在他的话语中出现,推脱发现此事的人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未知老头儿。“原来是谣言,当真是吓朕一场。”
威楚国皇帝忍不住以手拭汗,心想兵不强马不壮有又没有实力武将的的威楚国就怕起战事。皇帝重新在椅子上坐定,随即开玩笑的道:“冯国仗,你的下人回报信息的手法倒是挺特别?”
冯国仗两颊的肌肉瞬时绷紧,或者说绷的比刚刚更紧。从刘希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冯国仗就知道绝对有大事儿发生了。“冯国仗?”
“皇上恕罪,老臣刚刚在思索这个消息,是以没有反应过来,还请皇帝勿怪。”
“不就是一个谣言吗?冯国仗不会当真了吧?”
威楚国皇帝语气森然,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就知道太子和冯国仗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却没有想到会收获这样一个纸条。“皇上,臣恐怕这不是一个谣言。请皇上给微臣一些时间,微臣自会给皇上一个答案。”
得到威楚国皇帝的允许后,冯国仗咳嗽一声道:“刘希,你不是要去三堡地探亲吗,怎么带回这样一条消息来?”
管家刘希虽急如锅灶上的蚂蚁,面上却一脸镇静的道:“回老爷,小的却是去三堡地探亲了,无意中就听到有车马嶙峋的声音。小的害怕敌人来袭,是以有意前去探听,发现对方是赤炎将军领兵,共有十万人。小的让好友稳住对方,自己快马加鞭前来报信。”
“好友?你的亲戚莫非生有三头六臂,竟然能稳住魏吴国十万军马?”
威楚国皇帝冷哼一声,随即调侃道。“回皇上的话,小的亲戚是个普通人,但是他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冯国仗心中一动,冷声道:“大胆刘希,你竟敢口出狂言。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府上的管家,你有几个好友,难道我不清楚?你的那些友人,不是颠三的李四就是倒四张三,哪里有能稳住十万兵马之人?此人到底是谁,还不快快照实说来?”
刘希望了自家主人一眼,立马心领神会的叩地道:“主人明鉴,小的过去确实没交几个好朋友。不过小的在探亲路上遇到了一个叫‘李成龙’的人,他为人仗义颇具豪侠之风。小的不敢欺瞒主人,确实是他说要稳住十万兵马……”“李成龙?哪个李成龙?”
威楚国皇帝突然笑道,看向冯国仗的视线也多了几味探寻。冯国仗自然不肯将这样的事情拦在自己肩上,是以恶狠狠的对着刘希道:“对,快说是哪个李成龙?”
“李成龙,他就说他是李成龙啊。小的……小的,也只认识他这样一个李成龙……”刘希唧唧哇哇找不到言语,完全失去了刚刚口齿伶俐的模样。正当此时,内庭中人急匆匆的赶到。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皇帝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地,随即笑道:“冯国仗,别问了。能够以一当十,不,以一当十万人只有那个李成龙。”
“怎么可能,那个李成龙不是已经作古许久了?”
“像他那样名镇四海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去。”
威楚国皇帝笑着舒了口气,随即低喃道:“活着总比死了好,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冯国仗听得出李成龙已成功得手,却依旧问道:“皇上,边疆之事无小事,依臣看这件事儿咱们还得妥善处置才行。首先魏吴国最近有不少流民来到威楚国,咱们应当将他们找个理由监禁起来……”“冯国仗。”
威楚国皇帝瞟了冯国仗一眼,眼锐如刀,“没有任何边疆之事,不过是李成龙在那儿以酒会友而已。这个人的能量当真是够大,昔日以武力帮朕平定了南夷的侵略,而今有用美酒为朕和解了威楚国。”
冯国仗低首不语,倒是管家刘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个人当真是忠肝义胆,料事如神。那个人当真和主人想到一块儿了,临行前也也曾让我提醒主人注意魏吴国的流民。”
“你叫刘希,那个人如今怎么样?”
威楚国皇帝静静的问道,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刘希望了自家主人一眼,随即叩拜回答道:“回皇上的话,那个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而已。对人和善,不过饭量却很大,一顿能吃五碗饭……”“朕记得,那个人的饭量一向很大,一顿能吃二十个包子,朕曾经还取笑他为大胃王。时间过得真快,那个人也成了一个老头儿了吗?他应该很恨朝廷吧?”
刘希不该再妄说什么,冯国仗却摇头道:“未必。如果他真的与朝有仇,那么今日又怎会有‘以酒会十万军’之举?皇上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应该会理解皇上的所作所为。”
威楚国皇帝的目光直直的望向前方,自嘲的道:“一句理解能将一切抹杀吗?”
冯国仗全身为之一震,他明白皇帝心中早有悔意。此刻若不进谏,更待何时?是以正身跪倒在地道:“皇上,理解是不是能将过去一切和解,只要见上一面,不就有答案了吗?”
“见……见上一面?”
“是,见上一面。有些话若不当面说开,疙瘩可是要在哪儿待上一辈子的呀。”
冯国仗凝视着威楚国皇帝有些苍老的眼眸,伤心的泣道:“已经十多年过去了,曾经以为再也无法见面的人出现在眼前了,皇上还不肯见他一面吗?”
冯国仗的话如同扫帚一样,一字字都扫向威楚国皇帝的心,让他的手脚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望了望同样苍苍老矣之人,威楚国皇帝忍不住动情的道:“是啊,原本以为再也无法见面的人,终于出现了,朕怎能不和他见上一面呐。该见上一面了,当真是该见上一面了。”
刘希依旧跪在地上,不过他已经明白为何皇帝会出现在这座府邸了。即便是皇帝,也有着纵马横行的青春。即便是有君臣的利害关系,冯国仗依旧是见证过皇上那段青春的人。火已经烧起,刘希自然不会忘记给他吹点儿风,是以插口道:“有句话,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只要和李成龙有关的,朕都听。”
当时自己是在贵妃的眼泪中下了‘通敌叛国’的命令,等醒悟过来,对方却早已被报死亡。每每午夜梦回,望见昔日纵马官道的场景,都忍不住为之心痛。原本以为这事儿会成为一个痼疾和黑点儿,如今却有治好的可能,焉能不喜?“小的虽不知对方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但也曾问过他‘活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儿或者恨过什么人?’他却告诉小的‘人生如箭,射出即无法回头。所幸一路上有过伙伴,有过误解,却从来不曾感觉委屈。’”威楚国皇帝低头望向管家刘希,目露惊诧之色,随即叹口气道:“果真是他,分毫未变。”
与众人痛饮的李成龙,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欧阳洛熙在众人不注意的地方,小声的对他道:“恭喜将军,喷嚏通气儿,想必你的未来也要步步高升直入金台龙阁了。”
“如果我注定只能是一枚棋子,那么我宁愿作为传世名局中的一个棋子。高明的执棋人,可不要轻易抛弃属于你的棋子啊。”
李成龙灌酒入喉,低声说道。一抹激赏在欧阳洛熙的眼眸里一闪而逝,她笑道:“朕是一个吝啬之人,只要朕的棋子无倒戈他人之心,那么朕就肯定他能在这个棋局上占有一席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