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便是赤炎将军还活着,而且还在魏吴国。斩草不除根,定当受其反噬,所以不论壬擎棋怎么说怎么劝,魏吴国皇帝还是非常固执的下了全国通缉令和格杀勿论令,并下诏各个关口严加提防赤炎将军逃离魏吴国。消息没有腿,但是他传播的速度绝对快于有腿之人的行走。所以当赤炎将军昼宿夜行赶到‘日月关’时,他的画像早已高高的挂在关口上,而与他相熟的战友们也开始轮流值班巡查。多么讽刺,曾经检查别人的人如今却成为了阶下囚。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以性命相交的兄弟,如今却成了自己的敌人。翻云覆雨只需一瞬,而人却已各自天涯。赤炎将军没有冲动的现身,他不是不相信昔日的友情,而是不乐意拿自家孩儿的性命冒险。所以身穿蓑衣的他,站在长达三米队伍的最后,细细的查看着这一切。曾经作为将军的赤炎,从军队的戒备程度以及盘问程度就知道自己绝对是高度危险人物。简单来说,一旦发现就地处决无需废话。看着一个个长的和自己相似的人被捆绑受压,赤炎将军倒吸一口凉气,再度退回了暂时容身的小庙。赤炎将军每日都去关卡查看,很想看到对方因时日的推移而不再严格检查。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检查的细致程度一天严过一天。食盒的存粮越来越少,孩子的情况越来越差,赤炎将军也越来越愁,心想难道这个日月关就是自己的生死关吗?身为一个军人,他自然不怕死,只是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他赤家这仅剩的一根独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赤炎将军每天偷偷观察守关士兵的同时,也有人在偷偷的观察他。略显不安的韩赤月对着身旁的人道:“他肯定很着急,你看那满嘴的火泡。”
“哦,他很着急。你是他吗,为什么你看起来也这么着急?”
听声音像是欧阳洛熙,看人却有点儿恍惚。平日里一脸自信呼风唤雨的人,此时却略显萎缩,如同一条失去海洋的鱼儿。明白人面对糊涂人时总会产生一种无力感,韩赤月也不例外。沉默许久,他终究问道:“事情已经发生,你还要自责多久?何况现在比起问对错来,想对策才是重点。”
“自责?什么是自责,好吃吗?不要说让我听不明白的花了,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此时的欧阳洛熙眼神空洞,行动缓慢,唯有食欲空前的旺盛。一个时辰前她刚刚吃过饭,而今却又饿了。自从知道赤炎将军一家被满门抄斩后,欧阳洛熙就成为现在的样子了。好像这也不对,当时她只是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变得痴痴呆呆,后来就越发严重了。也曾请名医看过,望闻问切后,那些名医却都摇摇头,二话不说的离去。被韩赤月问急了,才勉强出口道:“一个装满清水的杯子,被风吹进了一个水草的种子,在某些因素的催化下,水草铺天盖地的长了起来,而今已经将杯子占满了。天意如此,人又能有何作为?”
各种方法都用遍的韩赤月,忍不住伸手堵住了欧阳洛熙的去路,狠下心来冷着脸道:“欧阳洛熙,你害的赤炎将军家破人亡,难道现在又要害死他唯一的儿子吗?赶快想办法,只有你才能救他。”
“想办法,想办法,可是我哪里有什么办法。你们都是聪明人,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
欧阳洛熙蹲在墙角旁,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迅速将地面晕湿一片。韩赤月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半蹲在欧阳洛熙身旁,柔声劝慰道:“别哭了,好不好?我只是有些着急,我只是想要看到昔日的你。原谅我,别哭了……”“我没哭,我不会哭的。坏人怎么会哭呐,我真的好坏,利用别人的感情来控制一个国家,然后那么轻易的害人家满门抄斩。我好厉害的,只要轻轻一个动作,那个人一家老小就全被杀死了……”“不要说了,我们都知道你是无心的。”
快乐可以传递,痛苦又何尝不能。看到曾经光亮无比的人儿于一夜之间变得锈迹斑斑,身边人焉能不觉得痛苦?欧阳洛熙用半混沌半清醒的目光望着韩赤月,像小孩子一般道:“不说,为什么不说?这不是事实吗?我曾经那么自以为是,以为天下就在我的股掌之中。呵呵呵,结果我却因为自己的任性,害那个人家破人亡!”
“你只是想要招降这个英雄而已,谁也没料到魏吴国皇帝会采取这般极端的动作。错在魏吴国皇帝身上,不在你身上啊。”
韩赤月眼角也渐渐濡湿,他很怕很怕欧阳洛熙会成为下一个丽影娘!丽影娘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人所周知的南夷一枝花,也是韩赤月的娘亲。丽影娘原本与青梅竹马的南夷士子有了婚约,结果最终却入宫成了南夷皇帝的无数个女人之一。非但如此,因为偈语中说她产下的孩子将来会灭掉南夷国,是以被人施以酷刑并下药毒杀。后来证实,当日的偈语不过是一个深宫中活在嫉妒中的女人散布的谣言。可那又怎样,伤害已经造成且不可避免。丽影娘虽然没被毒死,却成了一个思维混乱的女人。她会对着小猫喊儿子,也会对着韩赤月扔刀子……时隔多年之后,欧阳洛熙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吗?韩赤月顿觉有千万只箭穿心而过,又似有无数只蚂蚁再狂咬肆虐,他想用手驱赶,可是他的双手却这般无力。欧阳洛熙歪着头,以虚无空洞的眼神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的一家是因我而死的。我怎么这么笨,怎么会预测不到对方会有这样的举动?”
“你很聪明,你看你不是打败了东狄,收服了李成龙吗?你很聪明,请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欧阳洛熙,大家都那么佩服你,都在等着你。所以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快点让我们看到昔日的欧阳洛熙好不好?”
韩赤月压抑着漫过头顶的悲伤和恐惧,含泪乞求。或许感受到了韩赤月的忧伤,欧阳洛熙脸上浮现出痛楚的神色,她像是在应对韩赤月的话题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昔日的欧阳洛熙很聪明,原来是这样哦。可是我不是昔日的欧阳洛熙,我是今日的欧阳洛熙。今日的欧阳洛熙是个笨蛋,是个自以为是任性妄为害的人家破人亡的笨蛋!”
“不,欧阳洛熙很聪明,现在的你也很聪明。你看,不是你猜到赤炎将军有可能在‘日月关’吗?魏吴国皇帝和壬擎棋,还有我,我们都没有猜到。只有你说赤炎将军有可能去西戎……”韩赤月急忙将欧阳洛熙纠结的手掰开,紧紧握住,有些害怕的道。欧阳洛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你知道我怎么猜到的吗?嘿嘿,因为南夷最近实行闭关锁国,赤炎将军又讨厌魏吴国、威楚国和汉唐,他讨厌汉唐……他讨厌不是汉唐,他讨厌的是我,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我!”
“欧阳洛熙……”无力感几乎要将韩赤月给吞没了,他从来未曾想过曾经笑靥如花将天下都运于掌中之人,有一天会变得这般失魂落魄。这个人不是向来很自信,这个人不是向来将事情分的很清楚吗?欧阳洛熙一会儿哭,一会儿恼,脸上却一直未曾出现笑容。“欧阳洛熙……”韩赤月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当真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了。欧阳洛熙没有答话,他直直的盯着韩赤月,直到对方流下眼泪。“你哭了,你也哭了。难道你也家破人亡了吗?是我害的吗?一定是我害的对不对,我是一个坏蛋,一个让别人家破人亡十分任性的坏蛋。”
欧阳洛熙终于笑了,只不过那是自嘲的笑容。“欧阳洛熙,你振作一些好不好?那么难走的路你都走过来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地方卡壳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你吗?你知道这样多让人担心吗?”
韩赤月用力的摇着欧阳洛熙,试图让对方清醒。欧阳洛熙没有说话,却也未曾恢复正常,此时的她不是拿空洞洞的眼神望着四周,就是冲着韩赤月莫名其妙的哭或者笑。“解铃还须系铃人,强自央求她又有什么用呐?”
一手持‘布衣神相’旗子的人在他们雅间门口走过,以力度刚好的声音说道。韩赤月心中一惊,迅速冲向门外,只是走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对方的影踪。韩赤月回望了一眼欧阳洛熙,眼里划过一抹光芒,口中低喃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