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和大宫女们闻言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面色一片空白,丢下手中的鞭子鞋子,纷纷跪下,口喊接旨。嬷嬷心里焦急了一会,又觉得皇上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特意传一个口谕下来,定是要修缮改革辛者库之类的大事,必然与自己无关。一番心理安慰之后,嬷嬷镇定下来,从从容容地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几乎要将整个人贴在地面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辛者库苏嬷嬷,教导有亏,骄纵无礼,赏罚不分,特令宫主管严查!”
嬷嬷脸色刷地一下雪白,嘴皮子都跟着抖起来,方才那些跟着她一起作威作福的宫女都销声匿迹,缩着脖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去,罚的是苏嬷嬷,自己才不要跟着一起被盯上。“公公!”
苏嬷嬷跪着蹭过去,想要伸手去拉御前太监的衣摆,却又被瞪了回来,“公公!一定是搞错了!奴婢一直恪守职责,严是严了点,但绝没有赏罚不分啊!还望皇上明鉴!”
公公冷眼看着眼前哭得泪眼汪汪的嬷嬷,脸上波澜不兴,一幅事不关己的清闲样,开口时本就尖细的声音更显刻薄,“这话儿!你找皇上说去,咱家又不管这个,来人,把人带走!”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两个侍卫便冲了过来。嬷嬷的胳膊立即被反剪在身后,她登时又哭又闹,头发都散了,黏糊糊地粘在她的脸上。突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猛地爆发出一股奇力,挣脱了两个侍卫的桎梏,跪在地上向绯绯蹭过来,事到如今,她终于知道绯绯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心头顿时又是懊悔又是畏惧。想着小孩子容易哄,如今退无可退,哄着她总比立即被带走强,于是她抓紧了绯绯的衣角,哭道:“小姐,奴婢知错了,还望小姐恕罪,今天要是被带走了,我就完了呀!请小姐恕罪!”
嬷嬷哭得双眼一片血丝,流在脸上的两股热泪如同小瀑布,手上越发用力,抓得指尖都泛白了。见绯绯不理,便往后蹭着退了一步,对着绯绯磕起响头来。嬷嬷的脑袋砸在地上铿锵有力,绯绯都怕这个力度能在地上砸出小坑了,看她磕得越发带劲,不由得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嬷嬷却像是头顶长着眼睛似地,跟着她一边磕头一边往前。绯绯才不是那种心软得原则都不管的人,她生了气,小小的胳膊插在腰间,模仿着上次宴知怀对待琴房主事人的样子,一脸正经道:“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嬷嬷你做了错事,就该被罚。”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
嬷嬷机械地重复道,她才不管自己错没错,她只想用尽一切手段逃过此劫。绯绯见她毫无悔过之意,便抬手招呼侍卫,“侍卫哥哥,快把她带走吧!嬷嬷一点都没觉得自己错了!”
侍卫再次上前,嬷嬷立即被挟着胳膊拎起,她脚一通乱踢,还在高喊“奴婢知错”。绯绯捂着耳朵,等嬷嬷的高喊听不见了才赶紧上去解开了桃桃的绳子,拉着她往太医院走。此时的桃桃身上全是伤口,几乎不能走路,绯绯尽职尽责地搀扶着她,一路上还贴心地安慰道:“桃桃姐姐加油,太医院就快到了!”
两人磨蹭着走到半路,绯绯突见前方走来一墨一白两个修长的身影,两人速度极快,还未等绯绯分辨出来,二人就已经走到了眼前,竟是龙冥和宴知怀。二人着装一墨色一月白,一清冷疏离一桀骜高洁,脸庞一个清雅隽逸一个淡漠狠厉,都说美景美物会给人相映成趣的感觉,没想到两个人走过来时竟也给人同样的感受。绯绯呆了一下后又赶紧热情地向两人招手。“晏哥哥,冥哥哥,你们怎么来啦?”
绯绯欣喜若狂,小小的粉嫩脸蛋充满暖意,“我正带桃桃姐姐去看太医呢!”
宴知怀瞧见了一身是伤的桃桃,眉间一抽,看向绯绯的眼神柔软得如同冰释的春水,“我听闻有人报告一小丫头大闹辛者库,想着这鲁莽的性子世间也没几个,连忙赶过来了,绯绯可有受伤?”
绯绯摇摇小脑瓜,绑在总角上的粉色丝带跟着她的动作一起摇晃,煞是好看。桃桃见了龙冥,眸光微微一动,绯绯和宴知怀交谈之时一直打量着一旁未发言的龙冥。倒不是为他的美色所痴迷,而是觉得此人非常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又不能和印象中的任何人相重合。她认识又刚好熟悉的最富贵的人家也只是一两个富家公子,而龙冥安静时的冷厉和矜贵的气质怎么都不像一般人。此时的桃桃丝毫没有察觉眼前站的就是当朝国君,她只是一个低级宫女,从来没有正视国君的资格,如今见了,虽有些熟悉,却也认他不得。“桃桃姐姐,”绯绯扯了扯她的手,将她从思考中拉回来,“你的伤势拖不得,等下都没有太医了,赶紧走吧。”
“无妨,”宴知怀出言拦住两人,“我会特地在太医院安排几个御医,桃桃姑娘尽管过去就是。”
桃桃正要谢恩,绯绯却猛然抓住了她的手,扬着小脸对宴知怀道:“绯绯不放心桃桃姐姐,绯绯也要一起去。”
她认真的模样看得宴知怀眼皮子一跳,“嬷嬷都被带走了,绯绯还担心什么?”
“宴大人,就让她一起去,反正这小丫头精力旺盛得很。”
龙冥开口向宴知怀请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宴知怀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笑摸着小团子的头道:“好,既然你冥哥哥都如此说了,就允你一回。”
“冥哥哥真好!”
绯绯示好地拉住龙冥的手,龙冥以为她要撒娇,却不想这小团子又一手拉住宴知怀,奶乎乎地宣布:“冥哥哥和宴哥哥都这么好,以后你们就是绯绯的小弟了,以后在宫里,绯绯都会罩着你们的!”
不及两人膝盖高的团子如此庄严地宣誓,两个大人憋笑憋得好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