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不断敲击着扶手,这种情况,比起主和,他更想嗜血。心底里的烦躁情绪让龙冥的判断受到影响,耳边布满了耳鸣声,以前暴戾的情绪好像重新反了上来,让龙冥的眉眼间逐渐乌云密布,笼罩一层烦意。“够了!”
众臣哗啦啦跪了一地,整个太和殿安静如鸡。就在郑起一派不抱希望时,却听龙冥道:“就依太尉所言,”他点了一名将军,“出兵镇压。”
绯绯不可置信龙冥的决断,她倏忽抬头却发现龙冥眼中情绪翻滚,像多年前的暴戾恣睢。明明时间才初夏,蜀地却已经许久没见过雨水,大地干裂,庄稼完全成活不了,才交过春税大多数百姓手中没有多余粮食,完全如何他们都咬牙忍耐,不去动来年的春种,不然来年像商贾借种,秋天还完种子也剩不了多少粮食了。他们等待朝廷的救援,尸体躺在路边被烈阳暴晒,在家中庇荫的人骨瘦如柴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娘,爹没了……”女孩伏在母亲的身上哭泣,哽咽不止,怕流失水分不敢落泪。她爹加入了贼寇之列,她们左等右等只等来一点赈灾粮食,如果不是她爹去抢去偷,她们娘俩早就是一捧黄土了。可如今,她们没等来粮食,反而等来了军队!女人倏忽睁大了双眼,吊着的一口气活生生被气没了!当今圣上!当今朝廷!暴戾恣睢!昏庸无能!这一次他们不再落草为寇,而是揭竿而起,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人举着家中锄头当做武器!“他不是一个好君王!他是暴君,遗臭万年的暴君!不顾百姓死活!”
暴乱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混乱,绯绯十二年来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龙冥的形象再次崩塌,他又成了一个暴君。京城的流言蜚语慢慢往外扩散,不再只限于京城内,这要多亏了郑起的协助,其他郡也知道了有一位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导致老天爷对蜀地降下天灾。更何况郑起还将一切祸根推到绯绯头上,说龙冥已被蛊惑,全听公主做主。京城内的人虽然愤怒,但他们活得有滋有味,高高挂起事不关己,可城郊的蜀地难民却在知道“真相”后暴起,他们聚集在城门外,明明是一群将死之人,如今却爆发出一股气来!他们死可以!但是凌云公主也得死!“请陛下幡然醒悟,处死凌云公主!”
京城郊外终日都是这个声音,振聋发聩,连皇宫中都听得见。一月有余发展到这种地步,暴乱过于迅速,无论如何都很不对劲,绯绯与宣容派人快马加鞭去蜀地灾区调查。飞鸽站在窗台处,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宣容取下信条,展开一看,眉头紧蹙:“赈灾粮食怎会只下发一万升……”“郑起建议父皇出兵镇压本就有问题,如今更加暴乱,为了除掉我扣押了赈灾粮食,这才是源头。”
绯绯在宣容身后说道,嗓音微低,明显因为龙冥的决策感到难过。大人每日二升米,小二一升,若要再精细些,便是舞象之年每日一升半,总角每日一升,孩提每日半升。一万升粮食只能救治几千人,这对于整个蜀地而言杯水车薪,朝廷出兵镇压,再加之流言引导,理所应揭竿而起。郑起做事主权,对其派系有至高无上的、排他性的政治权力,更何况他做事更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把柄,全让手下大臣去做了,这私扣粮食的事无论如何都查不到他的头上。整个户部,除了绯绯和刚上任的郎中,其余都是郑起的人,户部掌管粮钱,此次押运官由户部尚书直接令另一外郎中押运,此事绕过了绯绯,并未与她直接商议。问题便出在郎中身上,宣容让之前还在蜀地的人探查郎中与县丞县令得情况,而京城这边,由他们开始着实调查郎中的府邸。证据如何来得从不重要,让暗卫去偷是所有大臣最基本的手段,只要这证据最终呈给龙冥,那就是我欢喜,你落泪。夜深人静,郎中府邸的书房潜进一道人影,书房中未点灯,可人影却来去自如,视黑夜如无物,人影轻手轻脚翻动书柜。在没找到证据后,人影便开始摩挲一旁物件,如今这府邸没有主人,最是容易探查。在一番捣鼓后,桌案上的莲花台被转动,书柜缓慢打开,人影蹿进去,书柜后是直直的通道,尽头是新的书房,外头的书房只为了掩人耳目,人影从里面发现了贪污的金银财宝和信件。信件并没有落款,字迹也与郑起的完全不像,信上交代,此次押运扣押赈灾粮食,只发放一万升,等从蜀地回来你便能银钱从我手中购买官位。这些证据,足以死罪。连夜宣容便带着证据和奏折去找绯绯,再与她一同去往龙冥的寝宫。寝宫中飘散着中药香,龙冥的情况这两天有些糟糕,犹如以前,稍有不如意就会赐死宫女太监,虽说宴知怀也在寝宫内,但绯绯进去时整个寝宫万籁俱寂。这个时候绯绯不是户部侍郎,她是龙冥的女儿,绯绯悄声走到龙冥身旁,替他揉着太阳穴。宣容行礼后汇报查找到的证据,将证据一一呈上:“陛下,微臣已找到事情的真相,还请陛下过目。”
龙冥拿起信件,睁开眼,眼白泛起了血丝,他很少发病了,但多年来的影响不是突然能改变的,瞳仁扫过上面的内容,他将信重新置于桌案上。宣容将奏折递给太监,再由太监递给龙冥,上面不仅列举了罪证还有扣押粮食的具体数目,以及其余罪行。君王看了后闭上眼,不知是享受绯绯的按摩还是在想事情。寝宫内又寂静下来,此时唯独绯绯敢开口:“父皇,不能再强行用武力镇压百姓了,我们在京城争权夺利,受苦的是他们,赈灾粮食发放及时,本不用引发暴乱。”
“儿臣知晓不该质疑父皇的决策,但儿臣就敢明说!父皇这次错了,不该听信谗言,病我们慢慢治,枯血草儿臣也会再次找来,但父皇万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女儿声音轻柔,一如既往地不怕他,比言官还耿直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