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个美丽的、高挑的白人女驯奴师,要将自己浑身都抹上脏兮兮的泥巴,穿着一条大概是用树皮做成的裙子,头上带着一顶大约是用孔雀羽毛做成的帽子。 这样真的好看吗? 还是说在白人的眼中,这样的打扮更加贴近野蛮、血腥的审美? 看得出来她在尽力模仿印第安人,可是真正的印第安人根本就不是她那样的。 印第安人并不喜欢穿着草裙跳舞,也不喜欢光着脚踩在烧红的火堆上,更不喜欢在秋季的冷风中光着身子假装身体倍儿棒! 印第安人也喜欢干净整齐的衣裳,也喜欢穿鞋,也喜欢厚厚的棉绒衣服……和所有的白人一样,印第安人也会害怕,也会高兴,流血的时候也会叫痛,流泪的时候那也是伤心……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都会选择温暖的、能吃饱的、自由的、安全的生活! 谁不渴望幸福呢? 但是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斑鸠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白人就是不明白。 白人们就是觉得:印第安人喜欢吃草,印第安人喜欢不穿衣服,印第安人喜欢脏乱差,印第安人喜欢饿肚皮…… …… 那个美丽而高挑的女驯奴师手里提着一根大约三米多长的鞭子,她用了一个相当舒展的动作挥舞鞭子,鞭梢在空气中产生了巨大的音爆。 “啪!”
这一声脆响,将角斗场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她背对着牢狱的铁门骄傲地昂起了头,巨大的山峰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乐于被人们欣赏,在强大的角斗士从她身后的铁门里冲出来的时候,是她作为驯奴师最光荣的时候——无论多么强大的奴隶,都会听凭她皮鞭的驱使! 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欢呼声响起。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用力抛出去的布娃娃一样,横七竖八地在空中翻滚,越滚越高,越滚越高。 她看见了地面的人群顷刻间变得细小,一个个像是呆呆的兔子一般; 她还看见天空朝着她飞快地逼近,似乎下一秒她就会撞上那一朵红云; 更惊奇的是,她还看见了环形的角斗场在她的身下,像是一只超级大的碗。 可是她就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世界仿佛沉默了一般,她感觉自己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就这样向着无边无际的白茫茫的天空飞了上去。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当然也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 直到她将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之前,她都一直在向着高处飞去! …… 可是在角斗场的观众们看来,这却是一个带着奇幻色彩的伟大开场! 当美丽的女驯奴师摔响她手中的鞭子之后,从她身后的铁牢里,一下子便涌出了一群角斗士! 这些角斗士们拥有五花八门的颜色,黑的、白的、黄的都有,但是无一例外地,他们都拥有强壮到几近夸张的肌肉。 人类是上帝最伟大的杰作,当这样一群角斗士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光是那一身彪悍雄壮的身板,便营造出了一种洪荒野蛮、吞噬一切的气势! 观众们何尝见过这样狂野的开场?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角斗士只用了两步,便走近了女驯奴师的身后。 正当观众们以为,女驯奴师将用她手中的鞭子,为大家展示一场驯奴表演来暖场的时候,却见最前头那个角斗士一把便拧下了女驯奴师的脑袋,随即将它抛向了空中! 女驯奴师站立在原地还来不及倒下,红色的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冲向天空。 紧随其后的角斗士们从那具无头尸首上漫过,不断有残肢断臂从他们中翻涌出来,飞向天空。 这…… 上帝啊! 多么伟大的作品! 多么奇幻的开场! 而且,在角斗士们的身后还有两头受惊的狮子,一出了闸门,便猛地嘶吼着朝着另外一边跑去。 悠扬的手风琴和萨克斯恰好于此时响起,灯火按部就班地照耀全场,宣告着演出的开始。 “好!”
“精彩!”
“难以置信!”
观众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他们争先恐后地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亲眼目睹这样伟大的作品吗? 不就是为了享受这样伟大的残酷吗? 不就是为了亲身参与一场野蛮和血腥的表演吗? …… “啪!”
站在巨大的透明落地玻璃窗后,斑鸠一下子捏断了他手中的高脚玻璃杯。 奴隶起义? 这四个字一下子崩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 时隔90多天,再次见到红云,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中。 此时的红云哪里还有斑鸠最初见他时那个样子? 90天前的红云,就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野孩子,胡作非为,胆大包天,可是却依然带着一股纯朴的稚气,在卡莱尔工业学校的地下实验室中,红云看见那些悲惨的试验品,会恶心得呕吐,瘫软在地上痉挛! 可是现在呢? 现在的红云毫不犹豫地就拧下了那个女驯奴师的头,贪婪地沐浴在血泉之下,杀戮于他就像是一顿热气腾腾的美食一般! 90天前的红云,像是无羁的野马,骄傲得与风赛跑,清白得邀月争辉。别看他在白石堡与每一个人都和和气气看上去没大没小,实际上斑鸠知道,即便是自己,在红云的心底亦不过是与其它人一样——在那时候的红云心底,天下人分两种,一种是他,一种是其它! 可是现在呢? 观众席离角斗场最近的那一排,至少高三米。红云几步跨近,长身而起,猿臂抓住壁檐,身体向上一翻,便像是一只蝴蝶一般飞了上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蓬又一蓬血雾炸起! 他手中抓着一根铁棍,觑得眼前黑压压的人头,就像是敲西瓜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敲了过去。 90天……他在拉勒米堡角斗场呆了一个夏季,90天…… 据说路西法从天使堕落成恶魔也只用了7天! …… 隔得太远,斑鸠听不见红云到底有没有在说什么。 但是原本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就在红云带着角斗士们爬上观众席的时候,一下子变成了惨绝人寰的哀嚎。 人们拥挤着奔逃,自相践踏,有些人从观众席上跌落到了角斗场上,摔断了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只狮子朝他逼近。 “哐!”
包厢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肥猪格拉姆喘着粗气站在门口,硕大的肚子快要将他的腰带给挤爆了,他手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斑鸠说: “放心,斑鸠先生!VIP客人是绝对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