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莫夫子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鸡笼镇的秀才不多,个别拔尖的在县学读书,准备乡试,剩下的大多选择教书。教书的地方也有许多不同,秀才们大多会选择县城童试的书院。宜春的学习氛围浅薄,但到底县城会比乡下要好一些,留在县城也有更多的机会。来远志书院只是次等选择,最差则是回自己村里办个小私塾。莫夫子是四人中,来远志书院最早的那位,已有快十年的时间,熬走了不少同事。他记得,他刚来书院的时候,被分到乙等教书,书院里有两位极其出名的学生。一位是谢光宗,另一位就是谢锦朝。他们年龄很小,却能轻易入了甲等,跟一堆大哥哥,甚至有些能当他们父亲的人一起学习。莫夫子看过两人的文章,确实非常优秀。谢锦朝比谢光宗还要小几岁,文章上却压了谢光宗一成。后来莫夫子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谢锦朝学业退步,退学几年,再回来的时候,就进了乙等,成了倒一。那时候莫夫子已经被调到甲等教书,起初听到熟悉的名字,还有些不可置信,怀疑是同名,后来见到之后,他从少年的眉眼之中看到几年前的影子,才确定此谢锦朝就是彼谢锦朝。天才少年泯然众人,莫夫子还曾非常惋惜。但此刻,他忽然想起前不久的传言,谢光宗看到这么优秀的堂弟,真的不会产生任何想法吗?看到答卷上谢锦朝那三个字的时候,刘夫子仿佛被勒住了喉咙,半响憋出来一句,“他作弊!”
谢锦朝不但没有偏题,还写了一份极好的文章出来!单拿他没有偏题这一点,就说明他肯定提前知道题目了!叶夫子问,“刘夫子那么肯定?!”
刘夫子犹豫了一下,咬着牙点点头,“对!他以前都是倒数第一,这一次怎么可能突然答的那么好?肯定是作弊了!”
“有道理。”
唐夫子说。刘夫子想到什么,把另外两份取中的答卷拆名之后一瞧,果然,一个许严,一个裴长风。他气呼呼地拍在桌面上,“瞧见了没?这三个人是一个寝舍的,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一起被取中进甲,肯定有鬼!”
叶夫子想了想说,“也不能就凭这个,就认定他们作弊吧?”
“他们肯定是作弊,不用想!”
刘夫子说。“证据呢?”
“证据……?这答卷就是证据!”
叶夫子摇了摇头,“你拿着这证据去找谢锦朝,看他认不认。”
“……”刘夫子沉默了会,“那你想怎么办?”
他本想直接重新另取三位,但又怕做的太明显。“我觉得至少应该把他们三个叫过来,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大不了就让他们重考,也不能仅凭一张试卷就冤枉他们。”
刘夫子撇撇嘴,“浪费时间。”
莫夫子说,“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夫子,你说。”
叶夫子说。“科考在即,你们别忘了,这三个人是乙等里唯三报了名的。”
夫子们不建议乙等的学生去考,去了也是浪费时间,书院报名的皆是甲等的学生,除非乙等的学生能自己找到作保之人。莫夫子是在提醒刘夫子,既然他们三个敢报名,无论如何这次答卷就要认真对待,万一他们过了县试,书院却把他们的答卷当做作弊处理,那就不好了。这也是谢锦朝选择在正月末进甲等的原因,背靠着科考,想要动手脚也得仔细掂量一下。刘夫子闻言,脸色变了变,“……那就把他们叫来,重考。”
……当谢光宗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咬紧了牙根。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谢锦朝这一次未必作弊,说不定,这才是他真实的水平。可恶。谢锦朝竟然骗了他这么多年!“光宗,你怎么了?”
何国裕走进来,看到谢光宗的表情,问道。谢光宗呼吸一窒,霎时间换了副脸色,笑道,“国裕你来了,坐吧,我没什么,就是想到一道题目,不知如何作解,有些发愁而已。”
何国裕没有怀疑,“你看你,什么时候都在想着学习,哪像我,题目答得乱七八糟。”
“国裕,你可别妄自菲薄,你一点儿也不差。对了……”谢光宗犹豫了一下,“我方才听说了一个消息……似乎对你有些不利。”
“什么消息?”
何国裕脱口而出,早就把先前的打赌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听说,这次月末的测验中谢锦朝三人的文章被取中了进甲等。”
“不可能!”
何国裕闻言,斩钉截铁地说,“前头几个月谢锦朝还是倒数,怎么就忽然进甲等了?这根本不可能!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国裕,你先别激动。答卷摆在那里,多半没有搞错……”“那肯定是作弊!还用说?”
何国裕轻轻一笑,“想想就知道,他们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真没想到,他们为了赢赌约,连作弊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谢光宗面露犹疑,“不会吧?锦朝不是这样的人,他以前宁愿倒数第一都不作弊。这一次说不定就是他的真正实力。”
何国裕切了一声,“他有什么实力?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谢锦朝为了不给你道歉,不择手段!光宗,你就不要替他说话了!你把他当弟弟,他可不把你当哥哥!”
谢光宗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他一直对我有所误会,我不怪他,毕竟之前媛媛的事……”“那是孙媛媛自己干的,跟你又没有关系,他凭什么怪你?再说了,你现在都休妻了,他还抓着不放?小肚鸡肠。”
何国裕为谢光宗叫屈。“国裕,你别这么说……”“不提这事了,我这就去告诉夫子,谢锦朝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