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米荷还专门请了假，陪我一起去张晓莲家。张晓莲夫妇都是对我有恩之人，拐弯抹角又还算是亲戚，我这也是第一次上人家的门，那可不能空着手去了。经米荷这么提醒，我才突然想起，乡下人是很讲究礼节的。米荷陪我在街上圈了老半天，那年月物资也单调，匮乏，我们好不容易才挑了几样又合适也还拿得出手的礼品，才敢一起来到张晓莲家。张晓莲丈夫单位好，职务高，家里人口也多，住的房子也宽敞多了。一家独门独户，前后还有院子。这在当时就算是非常阔绰和豪华了。张晓莲见了我，并没有显得过于兴奋过于热情，除了眼神里稍稍掠过一丝的柔情后，马上就恢复到一种礼节性的客气。她丈夫我也都见过面了，他那样子就像个长辈一样，客气，大方，稳重，周密。张晓莲丈夫前妻给他就留下了两个孩子，大女儿看上去都已经有了点人形了，看样子应该十四五岁了吧；小的是个男孩，大概也有六七岁左右。张晓莲自己又添了个千金。也有一岁多了。现在正在蹒跚学步。此外，张晓莲的婆婆也和他们住在一块，平时也能帮忙照应一下。大概是张晓莲和她丈夫此前在家里也曾提起过我。所以，我的到访，在这一大家子人中，也没显得特别的突兀和陌生。张晓莲的丈夫跟着张晓莲叫我表弟，那几个孩子也都依照规矩叫我表舅。我和米雪儿春节期间就来过一次了。对张晓莲家的成员结构很清楚，我也是按人头准备好礼物，一进门便按人头一一发放。就这一招，马上也换取了全家老老少少对我的热情和笑脸。特别是家里那个已经出落得有点傲慢公主人形的半大丫头。我听家里人都叫她雯雯，我也就跟着这么叫她。我给她准备的礼品，是一支当时很有价的钢笔和一个比较精致的日记本。她一拿到手便高兴地跳起来。显然很合她的心意。小男孩我当时也颇费了些脑筋，想来想去给他挑了副乒乓球拍。他也高兴地跳起来。拉着我表舅表舅叫个不停。我到张晓莲家首先把这两个关键人物搞定了，在这个陌生的家庭里就一定不会太尴尬。其他几位我都按不同年龄身份买了合适礼物。这一下，我和这一家人都熟悉多了，亲热多了。米荷还是跟着我沾光，看那俩孩子的眼神，也许他们俩也把米荷当他们的表舅妈了。张晓莲很担心孩子们闹出大笑话。及时给孩子们讲清楚各种关系。这也再次活跃了家里的热闹气氛。进门寒暄热闹一阵后，大人们便开始张罗吃饭的事。我和米荷都是客，这些事便轮不上我们俩掺乎。米荷对家里最小的宝贝那简直是爱不释手，一门心思就去逗孩子。而我则迅速被家里的两个大孩子据为己有。一会被大丫头缠着天南海北，跟盘问受审似的东扯西拉。一会又被小男孩缠着玩各种游戏，累得我直喘气。米荷陪我一起吃过晚饭便告辞回家了。席间，米荷可再没拦着我喝酒，张晓莲也没有特别阻止。但张晓莲丈夫似乎不怎么好酒，酒量也不是太大。这样，我们俩也只是礼节性你来我往敬了几杯。也都没谁达到什么境界。米荷走后，张晓莲夫妇才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和我说话。“郝斌！你姐夫也不是外人，你今天就老老实实跟我们都说句实话，你这病——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一次又一次的，每次都吓死人的。还一次比一次严重。”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那以前在家里有过吗？”

“没有！”

“那家里其他人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形呢？”

“也没有！我们家都很健康。”

“要不，趁这几天我带你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不用！我觉得我没什么病！”

“没病！没病怎么会经常这样？老范——”“啊！小郝啊！身体有病就得抓紧治疗。”

“老范！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管！我是说郝斌他身体这么差，你看你能不能帮他想想办法。现在，好多下乡知青都在想办法找出路。人家都有父母操心，家人关心，可郝斌他——我们要是不帮他操点心，他这身体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头呢！”

“噢！这事我会放在心里，但这也要碰到合适的机会才行。”

“县知青办的侯主任——你们不是老战友吗？你去找他帮帮忙他还能推啊？”

“他是不会推，但人家会不会当个事就两说了。”

“那你——”“好好！我知道了！小郝！你也跟我说说，你有没有什么专业、特长？或者什么兴趣、爱好？我看能不能帮你想点办法，就在县里谋个事情？”

“我——我也是高中都还没读完就下乡了。就是在乡下学会了干农活。再就是教过几天民办。”

“郝斌他文化水平挺高的，还会写花鼓戏唱词呢！还有，他还能拉小提琴，这不都是特长吗？我看他，能力比县剧团，文工团那些人都不差。”

“可这你说了就算？我说了就算？行行！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先找找人，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吧！不过——”“郝斌！还不好好谢谢人家范局长？”

“谢谢范局长！”

“去去去！搞什么搞？小郝啊！我看你这个表姐对你啊，那可真是比对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还上心的！”

“那是啊！我亲弟弟亲妹妹我可都没要你操过一点心的，我一嫁给你就给你当保姆带孩子，我就这么表弟找你帮个忙，你难道不该操点心啊？”

“你看你，我说不帮了吗？上次他被人给关起来了，那要不是我出面，人家会那么轻易就放了？”

“行了！别再表功了！人家都记着你的恩呢！郝斌！明天再给范局长提两瓶好酒，送两条好烟。”

“哎！”

“去去去！郝斌！别听你姐胡诌！多在这里住几天，把身体好好检查一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的事我会放在心里。”

“谢谢范局长！”

“你这小子？你还敢这么叫我，还指不指望我帮你的啊？”

“郝斌！叫声表姐夫吧！你这个表姐夫啊！人倒是挺不错的，就是心眼小点，架子大点。”

“哪里？表姐夫是我的大恩人，我一辈子都感激！”

“呵呵！嘴巴真乖！难怪这么会讨你表姐喜欢的。”

“行了！别再酸了！不就是要我也记得你的大恩大德吗？做了好事会有好报的！”

张晓莲和她这个局长丈夫，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既像是在打情骂俏，又像是在暗中角力。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也只好跟着他们装疯卖傻。因为我还得在这儿住几天，张晓莲耐心调整了家庭的住宿格局。原本是雯雯姐弟俩霸占的一间房，现在暂时将雯雯调整去和奶奶挤挤，我则取代雯雯和她弟弟挤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