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罗亚平的头脑非常灵活,饭店生意好的时候,他经常向来订餐的那些人打听市场里的事情。说起来也不算麻烦,租个柜台,从总代那里进点硬盘,内存条,显示器摆在那里,然后坐着等客户上门就是了。赵鹏和谭晓东两个人也同意罗亚平的意见。眼看着饭店赚钱越来越难,及早撤出是明智的。谭晓东的女朋友应聘去了一家私企做出纳,三个男人一顿海吃,把冰箱里的存货吃个干净,店面往外一转,接着就去了科技市场。科技市场里柜台还有,但位置非常偏僻了。没办法,毕竟来的晚,好位置早让人挑走了。位置偏就偏吧,俗话说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差的位置也不见得生意不好。两节柜台,里面坐三个人有点挤。罗亚平提议三人轮流出来一个站在过道里揽客,主动向每个路过的人介绍自己柜台里的产品。柜台里的产品不多,就是几个电源,显示器,机箱这些便宜的配件。电脑三大件不需要常备,客户装机的时候,根据需要可随时去楼上代理那里拿货。整个市场里,多数柜台都是这种操作模式,任何一家都很难拿到所有配件的代理,互相串货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赵鹏是三个人里面电脑知识最多的一个,对于电脑硬件非常熟悉。而罗亚平除了电脑游戏比较精通,其他基本都是门外汉。但他有个优势,口才是三个人里面最好的,能说会道而且反应机敏,所以跟客户沟通的任务多数都是他来做。看别人赚钱总觉得简单,但真的要自己做,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从市场里转一圈就能攒出一台电脑,转手卖给客户也有利润,但毕竟他们不掌握一手的进货价格,也就意味着留给他们的利润空间不大,所以尽管三人想方设法的找熟人拉关系,忙来忙去的总是觉得这钱赚的不如想象的那么可观。“我们俩不行。”
谭晓东对罗亚平说:“家里没那么多关系。你家里关系广,能不能找他们试试?”
赵鹏和谭晓东的意思很明确,光靠市场里零星的散户,每天装那么几台机器,赚的钱除了他们三个吃喝之外,剩不下几个。比开饭店的时候赚的少,这个落差让他们不能接受。罗亚平辞了公职,先开饭店又卖电脑,家里都是一直反对。虽然对他而言,所有的反对都视而不见,但从内心说他是希望能混出个样子给他们看看的。“找我哥和我姐还行,老爷子那边就别指望了。”
罗亚平接着说:“那利润怎么分呢?平分我可不干。”
自己的关系联系的业务,自己当然得拿大头。就算是最好的两个兄弟,这话也得说到明处。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还要你说?一半是你的,剩下一半我们俩分。”
谭晓东年纪比他俩大,一般都是他拍板决定。罗亚平觉得合理,笑着答应了。他家里确实不缺有能力帮他的人。姐夫是区安监局的二把手,管着下面一大堆企业的安全生产验收工作。罗亚平跟着姐夫参加了几次企业的宴请,手里的订单就慢慢的多了起来。大哥是洛州日报社的部门主任,报社的记者们对笔记本电脑的需求,多数也是通过罗亚平得到了解决。这些订单的利润让罗亚平见识到“科技”的力量,自然也让他自动成为三个人里面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分工也就此慢慢形成,罗亚平主要负责业务,赵鹏和谭晓东则负责其他杂事,安装,调试,送货,收款都是他们的事。罗亚平于是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来考虑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在他看来,小小的两节柜台,并不能让他有成就感。跟着父亲见惯了大场面的他,理想中的未来绝不是在科技市场里窝在两节小柜台里,就算是每天数着大把的钞票,也不能让他满足。而且罗亚平有个预感,就跟当初自己开的饭店一样,电脑这个行业,将也只是一时的火爆。门槛不高,技术水平要求也不高,只要有钱谁都能干,这样的行业毕竟不能长久。虽然名头起的很响,而且冠以“科技”之名,其实在这个市场,跟菜市场,服装市场之类的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二道贩子而已。比如紧挨着他们柜台的,就是一家做打印纸的小公司。只有来自浙江的夫妻两个人,每天的工作就是从货场上把成包的打印纸拉到仓库和柜台,然后按照客户的需求打包发走。浙江男人天生乐观,把纸从小车上往柜台上摆的时候,嘴里还嘟囔着“三毛,六毛,九毛”的话。罗亚平知道他的意思,一包纸的利润是三毛钱,他们每天出货几百上千包,钱赚的并不少,但跟“科技”实在是一点边也不沾。就算是那几家大公司,也仅仅是挂着科技的名头,干着装配工的工作。他们占据最好的位置,笼络走大多数的客人,生意火爆的不行。但那些所谓的技术员们手里只有一把螺丝刀,能做的也就是把硬盘主板CPU拧到机箱上而已,这算什么科技公司?但没办法,电脑作为新兴的高科技产品,任何与它沾边的事物都显得科技感十足,能装配出一台电脑,在普通人眼里的确是“科技”的很。罗亚平认为,市场里真正有技术含量的,是在三楼的那几家做工业自动化控制的公司。罗亚平没事闲逛的时候,去过这几家公司。一家是做德国西门子产品的,另一家是做日本三菱的,还有一家是做台湾研华工控机的。按产品分类的话,西门子、三菱、研华的产品并不属于电脑范畴。电脑多为家用,商用的也有,但比例很少。而这三家的产品属于工业用品,平时接触的人很少,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这些产品的一个共性就是需要用电脑来编写程序,所以他们也就把公司开到了科技市场,这里一则租金便宜,二是外地客户过来了,需要配备电脑之类的附件就很容易解决。第一次见到这些产品时,罗亚平也是一脸的茫然。但当对方听说他是商场的住户后,热情的给他介绍了一番。科技市场的规则就是这样,谁都不能通吃所有的客户,那就多找几个合作者,对人对己都有利。听了介绍,看了宣传彩页,罗亚平对他们的产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平日里人们总是用不学无术来形容那些不爱学习的人。按照学习成绩来说,罗亚平的确算得上“不学”二字,但他绝不是无术。每个人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个人的眼界高低。罗亚平生长在高知家庭,父亲从政多年,接触的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耳濡目染之下,罗亚平也不自觉的把自己人生规划设计的高于同辈之人。在他看来,科技市场里的生意,跟当初开饭店时结果一样,必然会越来越难做。当然,目前他们的生意还是不错的,靠着家里人的关系,不必每天眼巴巴的坐等客户上门,不必跟客人为了抹个零头费那么多口舌,算是坐着就把钱赚了。但开饭店的经历给了他极大的警示,这种门槛低,技术含量不高的行业早晚会走进死胡同。可不是门槛低吗?他们三个本来在市场外面开饭店,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市场里的一员,有模有样的做着“高科技”的生意。以前经常到他们饭店吃饭的那些人,见到他们也都是一脸的惊讶。父亲以前不止一次的问过他,将来想做什么?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需要提前想好了再去做?人生难道就像是电脑程序,一定要按照设计好的步骤来走吗?但自打看了三楼那几家公司的产品展示和模拟动态展示之后,罗亚平心里就像忽然被触动了似的,这才是科技,这才是真正的科技,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面对竹子枯坐七天的王阳明没有参透人生的真谛,而罗亚平却仅仅是见了几个样品,看了看动态展示,就决定了自己今后从事的工作,人生有时真难说清楚。当赵鹏和谭晓东听说他要转行做工业自动化产品的时候,都瞪大眼睛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想想也是,“科技”事业现在蒸蒸日上,他们的业务在周围几个柜台里面是最好的,哥几个有事做有钱赚,形势一片大好。而且什么工业自动化行业他们根本不熟,又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改行。“任何行业都有周期,电脑行情现在这么好,再过十年也不会差到哪去。”
谭晓东一脸的不理解。“就是啊,难道你说的那个工控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到时肯定也是一样的嘛。”
赵鹏说。“我就是想干点有技术含量的,不想再当搬运工了。”
罗亚平一脸的平静。“你又不是学这个的,现学你学的会?”
谭晓东问。他们彼此熟悉,知根知底,罗亚平不是学习的料,他们都清楚。“试试才知道。”
罗亚平依旧平静。大家都是熟悉彼此,看他这个态度,二人就知道根本劝不动他了。但愿他家里人能把他这个念头打消了。家里人自然也是一片反对声。“你折腾啥呢?”
大哥首先表达了不满:“给你的单子还少吗?现在电脑行业多火?你卖一台电脑顶人家上一个月的班,你还不知足?我以后可不管你了。”
父亲母亲和姐姐也是异口同声的反对。对于家里最受疼爱的“老幺”,如果能循规蹈矩的遵照父亲安排,那真的是任何事情不用发愁,他们都会替他考虑到。可是他偏偏啥事都跟大家拧着来。辞了公职干开饭店这种不上档次的低档活儿,已经让他们觉得不可理解了,现在放弃唾手可得的电脑订单,要跟工厂里的机器打交道,真不知道是脑子里那根弦搭错了。“你不是小孩子了,该有个正型了,别成天想三想四,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赶紧让他结婚,有个媳妇管着就不这样了。”
唯一支持他的是姐夫。“男人就该趁年轻多闯闯。”
姐夫趁着没人,拍着罗亚平肩膀鼓励道:“我要是年轻十岁也跟你一样辞职自己闯,男人嘛,就该这样。”
姐夫被酒精长时间侵染的双眼少有的明亮。罗亚平跟往常一样,淡淡的回应家里人的反对:“我不是征求你们意见,我只是告诉你们一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