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再有二十来天就要过年了,1999年就这么如水般滑过。张海强在重庆的日子过的跟往常没什么两样。重庆的冬天阴雨绵绵,气温不低但寒气入骨。张海强很不适应这样的天气,坐在办事处的二楼跟几个同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临近年关,唐铁军不再催逼着他们出去,总代理机电总公司的对口业务员们也懒得拽着他们出门,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销售上,马上就要回洛州了,张罗着买点重庆的特产,抽空收拾一下回家的行李,没事就闲坐着摆一下龙门阵,成了他们现在的日常。谢亚儿已经跟孙总说了自己的事情,按她的说法,这事儿成功的可能性很高。毕竟是她父亲多年的关系,又是自己的表姐夫,她对这层关系还是很有信心的。张海强也满心高兴,要去日本了,这可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有的机会。要是去了日本,那就得趁这机会把日语学会了,不论是口语还是书面,都要熟练的掌握,不能辜负了这次难得的机会。他已经去附近的新华书店,买了一套重庆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日语教材,没人的时候,拿出来自学了一下,没几天让这些拆散的偏旁部首搞得头昏脑涨。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好像有人进了门。紧接着唐铁军在楼下高门大嗓的喊了一声:“张海强,下来。”
张海强赶忙下楼,一楼靠里的沙发上,高天正冲他招手示意,满脸的微笑。身边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正自顾自的抽着细细的女士香烟。没等张海强到跟前,高天就冲他咧嘴笑道:“张工,晓得你们过几天就要回去,今天特意来给大家送行。晚上老子安排。。。”
扭头一指唐铁军,板着脸说道:“不要跟我抢。”
唐铁军哈哈一笑,把身子缩进沙发里头,说道:“要得,高总请客,我只管吃菜喝酒。”
张海强过去跟高天握了一下手,客气的打了招呼。高天指着身边的女孩,介绍说:“这是我婆娘,孟敏。”
说完伸手冲孟敏做了个手势,孟敏把细细的香烟叼在嘴上,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高天。高天笑呵呵的把盒子递给张海强,说道:“张工帮了我大忙,这两个月金马走了半年的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一定要收下。”
张海强吃惊的看着手里的盒子,摩托罗拉v998的字样映入眼帘。原来是一部新手机,而且是最新款。这个太贵重了,好像得七八千块钱呢,高天也太大方了吧。如果这是个一千五六百块钱的最便宜的手机,张海强客气一下,也会坦然接受了,但这个手机价格太高,他可不敢拿。唐铁军探起身把盒子拿了过去,一看机型,夸张的骂道:“高天你个狗日的,想让张工犯错误啊,搞这么贵的手机做啥子?你个龟儿子偏心眼啊,也没见你给老子送一个这样的。”
高天嘻嘻的笑了下,坐到孟敏旁边,悠闲的点上一根香烟,翘起二郎腿,大大咧咧的说道:“这犯个锤子错误,老子愿意给,谁管得着?你给我搞点优惠,我送你个诺基亚7110。比这个巴适。”
唐铁军嘴里切的一声,把盒子递给张海强,骂道:“你个奸商,老子给你提价,看你给不给。”
两人说说笑笑,张海强根本插不进嘴。捧着手机盒子就像是拿着烫手的山药,虽然心里满是惊喜,但不知道能不能收下。晚上的酒局让张海强见识了什么是真人不露相。孟敏纤细柔弱的小身板,竟跟个没底漏斗似的,一瓶一瓶的连续跟他们碰杯,啤酒就像白水似的被灌进肚子里,十几瓶下去,竟然没有半分的酒意。同事们被孟敏的酒量镇住了,没了平时喝酒的吆五喝六,都谦恭的如同彬彬君子。高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得意的对唐铁军说:“怎么样,晓得啥子是高手了不?”
唐铁军的强项是白酒,啤酒并不对他的胃口,碍于自己的年纪和身份,不好跟一个小女孩过分斗酒,听高天语气张扬,他端起手里的杯子,对高天说道:“来,高总,让我见识一下你这个高手的酒量。”
高天想让孟敏替自己喝,唐铁军脸一绷,死活不同意,只能硬着头皮干了一大杯。领导的意图大家立刻就明白了,所有人都把矛头对准了高天,你一杯我一杯的纷纷过来敬酒,两圈下来,高天的醉意就非常明显了。张海强并没有喝多少酒,自从上次喝酒打架,他就给自己立下了规矩,不管什么时候,啤酒绝不超过四瓶,白酒绝不超过半斤。他的酒量足以应付这个量。今天的酒局,是高天特意过来请整个办事处的人。但张海强和唐铁军才是高天的主要目标,言语中这个意图表现明显。唐铁军是领导,应该有这个待遇,但自己一个新人,才来几个月,表现的太过突出,会不会让同事们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呢?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同事们好像跟自己有了距离。他们互相敬酒,但没人找自己喝,除了高天和孟敏,张海强就跟唐铁军喝了一杯。其他同事们好像忽然害了眼疾,看不到他的存在,他想主动去敬别人,但每人一杯下来,肯定超过自己定的标准,犹犹豫豫着,这酒就一直没有敬过去。V998张海强还是收下了,他喜欢也更需要一个手机。办事处半数的同事都有手机,最不济的也有一个传呼机,就他自己,什么通讯工具都没有。谢亚儿送他的那个传呼机只能在洛州使用,根本就没带过来。办事处的人开始陆续回洛州了,张海强第二批回来的。除了助理丁香是当地人,有几个业务员都在重庆找了女朋友,被唐铁军留下来帮忙值班。洛州的冬天跟重庆是完全两个样子。从阴寒湿冷但依旧绿意盈盈的重庆回到洛州,萧瑟干冷的洛州一片灰蒙蒙,给人以破败的印象。街上行人的穿着明显厚重,包裹的严严实实,浑不似重庆街头女孩们的艳丽和简洁。张海强租住的房子几个月没住人,到处都是灰尘。也幸亏在重庆能住在办事处里,不需要自己再掏一份房租,不然两份房租交了之后,工资能剩够吃饭的钱都很难说。打扫了一遍屋子,张海强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地面的瓷砖泛着清光,桌面上还有抹布擦拭过的痕迹,床上的被子一直用塑料布包着,这是谢亚儿帮他弄的,可以避免被子长时间不用受潮。女人在这方面就是心细。想起谢亚儿,张海强拿出手机,给谢亚儿发了个短信,告诉她自己到家了。重庆的号码在洛州要交漫游费,通话费太贵,还是短信经济实惠。一直没回复,张海强也没多想,毕竟还没到下班的时间,金马集团虽然管理松散,但下班需要打卡,不然全勤奖必定受影响。坐了两天的火车,张海强感觉有点累,把被子上的塑料布揭开,虽然被子没受潮,但有一股时间的霉味,好在这是单位宿舍,四周的房子都供暖了,他的屋里跟着收益,一点也不冷。忙活了这半天,后背都感觉微汗了。在阳台上把被子晾上,合身就倒在床上。欣赏了一会儿新手机,睡意袭来,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耳朵出奇的痒。勉强睁开眼,谢亚儿正笑眯眯的坐在床边,拿着一个纸条搓成的细棍在自己耳朵边来回的触探。张海强的睡意立刻跑到了爪哇国,伸手抓住谢亚儿的手,使劲一拉,谢亚儿就趴在他的胸前。出租房的钥匙有三把,自己平时带了一把,给了谢亚儿一把,算是备用,万一哪天自己钥匙忘带了或者弄丢了,不至于进不了门。谢亚儿紧紧压在张海强的胸前,她撑起身子,笑着说:“睡的这么死,让人抬走了都不知道。”
张海强把她往上一拽,探头就吻住了她的嘴唇。谢亚儿被他的粗鲁吓了一跳,拍了一下张海强的肩膀,嘴里含糊着说道:“压我头发了。”
张海强胳膊换了位置,依然将她紧紧搂住,用心的感受她唇齿间的清香。双手也由肩膀慢慢往下。仿佛张海强的双手带着高压电一样,谢亚儿浑身被电的颤栗起来,绵软的如同被抽了筋一样,摊在张海强的身上。。。。。。。过了许久,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才慢慢的分开,外面已经华灯初上,商家店面的高音喇叭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播放着广告。借着外面的光,谢亚儿摸索着穿上贴身衣服,回过身又趴在张海强光光的胸膛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住肚子,摩挲着张海强健硕的腹肌,低声说道:“去了趟重庆,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张海强伸出右手搂住谢亚儿纤瘦的肩膀,嘿嘿笑了下,说道:“那就是说以前你觉得我不大行了?”
谢亚儿掐了一下张海强的肚皮,嗔怪道:“你色胆包天的,怎么会不行?以后去了日本,可别让那些日本女人给留那里了。”
张海强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正色说道:“我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别说日本女人,就是月亮里的女人我也没兴趣。”
谢亚儿听了心内高兴,但想到两人的关系毕竟见不得天日,不论怎么发展,都也只能是情人关系,不禁又有些伤感。张海强问道:“那事你跟孙总说了?”
“说了,孙哥问我跟你什么关系,我说就是普通同事。”
“普通同事还用的着这么上心?”
张海强调侃道。“孙哥也这么问过。我说你给我送过礼。”
谢亚儿吃吃笑着说。“可不是送过,刚才又送了一次。”
听谢亚儿这么说,张海强觉得去日本的事儿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心情格外的舒畅,搂住谢亚儿,两人又腻在了一起。第二天到了销售公司,今天要开业务会。各地的销售代表工作地点是分散在全国办事处,在这栋大楼里都没有固定的位置,三五成群的聚在走廊里抽烟聊天,让平时肃穆寂静的大楼显得分外拥挤。重庆办事处的人聚在二楼,张海强挤过人群,找到大部队。曾凡勇,孙正华他们几个正跟旁边的人扯着闲篇,看到张海强,曾凡勇问道:“昨晚聚餐你怎么没来?”
张海强昨晚跟谢亚儿几度春风,早把聚餐的事儿忘在脑后了,连忙辩解道:“太累了,不想出门了。”
“看你小子昨晚肯定没干好事,眼圈都黑了。”
曾凡勇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小张牛大发了,车卖了不少,媳妇昨晚肯定奖励他了。”
孙正华一脸的坏笑。“唐老大在副总办公室,估计给你请功呢。发奖金了记得请客。”
曾凡勇并不掩饰脸上的嫉妒神色。“不可能的。还不是那几个提成。”
张海强虽然心里美滋滋的,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他们这些业务员,收入是底薪加提成,底薪跟在车间里差不多,没什么吸引力。但如果卖的多,那提成就相当可观了,一辆车提十块钱,一年就能有几万的收入。张海强虽然入职时间不长,但开县,城口几个县城的业务都归他名下,这几个月销量喜人。忽然曾凡勇碰了碰张海强的胳膊,往前指了指,张海强扭头一看,唐铁军站在远处冲自己招手。他说了句“我去看看”就连忙跑了过去。唐铁军一脸的严肃,低声说了句:“邓总找你有事。”
然后示意张海强进去,自己则施施然的走向人群之中。张海强还是头一次进到邓总的办公室,邓总是销售公司的最高领导,直接管着全国各地的办事处,有人事任免和奖罚的权力。办公室宽大豪华。正对着门是一圈黑色的皮质沙发,质地考究做工精细,一看就是高档货。再往里是一个宽大的老板台,胡桃色的桌面上摆着一台电脑,一个粗脖子大脑袋的男人正低着头在电脑前面写着什么。他的背后是一排书橱,里面全是崭新的厚厚的书籍。班台的前面有两张椅子,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正看着手里的一份文件。张海强快步走到班台前,稳定住情绪,轻声问道:“你好,邓总,是你找我?”
大脑袋男人抬起头,瞄了张海强一眼,低头继续写着,并不说话。坐在台前椅子上的男人抬起头,问了一句:“你就是张海强?”
张海强应了一声,一看这人,认识,正是集团公司孙副总。看来是孙副总亲自过来给自己办职务调动了,张海强心里窃喜,连忙打了声招呼:“你好,孙总。”
孙总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也是低头继续看着文件。这一眼的眼神让张海强感觉到有些冷漠犀利,浑不似去年年底聚餐时,在酒桌上的和蔼可亲。邓总咳了一声,抬起圆圆的脑袋,慢条斯理的问道:“张海强,是吧?”
说话间,拿起手边的一个精致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示意了一下孙总,啪的一声打着火,自己点上了。张海强刚想回答,邓总接着说道:“你自己说说,在重庆办事处的工作怎样。”
张海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位副总虽然都是坐着,自己站在那里却一点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仿佛他俩身上有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魔力,压抑的只想赶紧出去。“我今年才过去,工作时间太短,还没有什么成绩。以后我一定努力,不辜负邓总的期望。”
张海强字斟句酌的说道。“成绩是没有,那错误有没有?”
邓总把后背靠到椅背上,吸着烟。张海强一愣,自己说没什么成绩只是客套,在他看来高天能在这个月出货猛增,就是自己的功劳。加价销售虽然不合乎公司的销售政策,但这是操作层面的事情,自己灵活掌握客户的价格,给客户带来巨大的利润,公司也跟着收益,不说奖励自己,表扬还是应该有的吧。“错误?没做什么错事啊。”
张海强的诧异写在了脸上。“没有?醉酒打架算不算?调戏妇女算不算?擅自更改公司的销售价格算不算?收受客户的贿赂算不算?”
邓总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声的发问。“我哪有调戏妇女?”
张海强两眼瞪得溜圆,声音不自觉高了起来:“打架是我的不对,可当时重庆办事处的人都在,可以为我作证,根本不是我惹的事,更没有调戏妇女啊。客户的售价是他自己决定的,我们的出货价格根本没变,怎么也算不上擅自更改吧?我更没有收他什么贿赂。”
听张海强高声辩解,邓总的眉毛立了起来,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呵斥:“吼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没收贿赂,那你的手机是哪里来的?”
他一指孙总正看着的文件,说道:“这是客户的反馈,上面清楚的写着你跟他索要一部手机。你还狡辩什么?”
张海强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游街一样耻辱,但这些事情哪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邓总现在摆明态度,就是不想听自己的解释。一个堂堂的副总经理,正处级的干部,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给属下扣帽子,连听一句辩解的涵养都没有,这更让他怒火中烧,口不择言的说道:“既然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该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
邓总的眼睛里怒火更盛,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往前面一扔,看都不看张海强一眼,冷声说道:“那你签字。”
张海强走过去拿起纸,上面赫然写着“辞退通告”,原来进门的时候邓总就已经考虑好辞退自己了,真是居心险恶啊。他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和委屈,冷冷的说道:“不用你辞退我,我自己辞职。”
俯下身,拿起桌边的签字笔,几下把辞退通告几个字划掉,在旁边写下辞职两个字,也不管语句是否通顺,表达意思是否完整,在下面当事人签字的旁边龙飞凤舞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身就出了副总办公室。走廊里的人明显比刚才少了,看来都去了四楼的大会议室,准备开会了。曾凡勇恰巧从旁边厕所出来,刚要跟张海强开个玩笑,看到张海强铁青的脸,冒火的双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张海强勉强对他点了下头,大步流星的下了楼,留给曾凡勇一个孤傲的背影。站在二楼副总办公室窗户前的邓总,看着张海强走出了大门,扭头看了一眼笑嘻嘻抽烟的孙总,苦笑一下,摇了摇头。5三天之后张海强就办完了所有的离职手续。虽然他认为自己是主动辞职,但公司依然按照辞退的制度来处理。辞退是有适当的赔偿的,如果是主动辞职,赔偿就只是象征性的一点点。张海强跟财务的小出纳争辩,拒绝这笔赔偿,小出纳像是看个外星人似的嘟囔着:“你脑子没事吧?怎么还跟钱过不去?上面是这么布置的,我就只能这么处理,你不签字,我没法交差啊。”
拿着两千六百块的辞退赔偿,张海强恨不能把这些钱撕个粉碎。他的离职就跟洛州冬天的零星飘着的雪花似的,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重庆办事处的同事们是在一个星期之后才陆续打电话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干的好好的,说辞职就辞职了?毕竟在一个战壕里滚过,大家对这个不显山漏水的张海强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得了代理商赠送的手机让人嫉妒,但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的离开。张海强没法跟同事们解释怎么回事,任何理由都不能让人信服。他只能违心的说自己想换个环境,并不是一时冲动跟邓总闹翻了。“邓总问起你,我就感觉很奇怪啊。按说他是不可能知道你的。”
唐铁军在电话里说道:“你一个新人,老总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还会主动问起你,当时我还以为你跟他有关系,准备提拔你呢。”
张海强不想再谈这事,说起来就觉得窝火,他淡淡的回应道:“谢谢唐哥的关照,在重庆给你填了麻烦,不是你的话,说不定我就让人打死了。”
“说这个就见外了,有空一块喝一杯,给你送行。”
唐铁军发出邀请。“有机会我给你打电话。”
张海强敷衍道。以前一个宿舍的柯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张海强的手机,上班的时候用办公室的座机打了过来。柯伟是自己的校友,又是一个宿舍住过的,以前对自己也很关照,张海强就约了柯伟一块吃了个饭。柯伟带着女朋友小贺一块来的,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末了抢着把账结了。冲压车间的前同事们,没有人联系他。谢亚儿来的时候,张海强的心态已经平和很多了。看着谢亚儿满脸的不舍和诧异,张海强就把那天在邓总办公室的争执说了一下,谢亚儿吃惊的问道:“孙哥当时在场?”
“是啊,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他是集团那边的,不好干涉销售公司的事情吧。”
张海强不明白谢亚儿为啥这么吃惊。“他跟那个邓总是老把,关系铁的很啊,要是他想帮你,什么话都可以说的。不然我怎么会找他帮你把岗位调回去呢。”
老把是洛州方言,就是把兄弟的意思,谢亚儿跟孙总关系近,自然知道孙总的一些人情关系。“我当时以为他是去办这个事的。当时还挺高兴。”
张海强自嘲的笑了笑,搂过坐在一旁的谢亚儿。谢亚儿明显的心事重重,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响应他的亲昵,按住了他在自己身上逡巡的手,犹豫了一下,说道:“说不定,就是孙哥在里面起了作用呢。”
“起作用?啥作用?”
张海强奇怪的问。“他肯定怀疑咱俩的关系了。”
谢亚儿一字一顿的回答,语速虽慢,但语气坚定。张海强心里一凛,看着身边低头皱眉一脸痛苦的谢亚儿,问道:“你是说,孙总让邓总把我开了?”
谢亚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轻声说道:“今天孙哥找我了,让我准备一下,年后跟着去日本。”
张海强差点笑出来,说道:“开玩笑啊,你是医生,去日本是学习摩托车技术,医生去干吗?”
但看谢亚儿的表情并不像是开玩笑,他知道这应该是真事,忙问:“你同意了吗?”
“我说考虑一下。还没答复他。”
谢亚儿抬脸看着张海强,勉强一笑,说道:“看来我把问题考虑简单了,孙哥虽然是我姐夫,但他更是个人精。这事连累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这有啥?”
张海强不屑的一笑,坦然说道:“金马集团虽然是大公司,但国企的毛病他都有,我这样没根没底的人在里面,干的再好也没机会起来。还不如到外面闯闯,怎么也比在金马强。我不想干技术了,在重庆干了几个月的销售,我发现还是销售更适合我,赚钱也多一些。”
看张海强信心满满的样子,谢亚儿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一些,她搂住张海强的一只胳膊,把头搭在张海强的肩膀上,幽幽的说道:“真恨我早生了几年,要是咱俩年纪差不多,说什么都都要嫁给你。”
张海强搂住谢亚儿的细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还要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谢亚儿娇嗔的打了一下他,嘴就被张海强的唇给封住了。看来真的就是谢亚儿说的那样,是孙总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张海强躺在床上,头枕着双臂,仔细的分析了一下,得出这样的结论。唐铁军说的对,邓总是不可能注意到自己的。别说自己没什么耀眼的成绩,就算是有,那也得跟唐铁军这位直接领导一块接受邓总的关注,讲究尊卑等级的国营大企业,是不可能发生电视剧里那种乌鸦变凤凰的奇迹的。邓总向唐铁军了解自己的情况,一定是因为孙总向他提起了自己。孙总是通过谢亚儿知道自己的。既然他是个人精,那知微见著的本事肯定不低,从谢亚儿的一句话里就能推断出自己跟谢亚儿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可能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彻底从谢亚儿面前消失,这样就能保证谢亚儿的婚姻完整和生活平静了。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张海强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能让邓总小题大做的把自己辞退了。按常理说得到代理商的奖励,是一个业务员的无上光荣,怎么也不会牵强到索贿上啊。打架的事情,见证人都在,邓总不找他们了解情况,就武断的说是因为自己调戏那女的而引起的,这还不是明显的故意找茬吗?虽然孙总是故意栽赃自己,但他是为了谢亚儿好,出发点是善意的,这一点张海强还是能够接受的。想明白了这些,张海强睡的颇为安心,以前的愤懑不满随着呼噜声消散在空气之中。其实张海强还是高看了孙总,作为一个男人,谢亚儿这样的女人也是孙总暗自喜欢的,但她是自己师傅的小女儿,是自己媳妇的表妹,孙总再馋的口水横流,也不敢有什么不轨之举。但当他猜测到张海强跟谢亚儿关系密切的时候,嫉妒的几乎恨不能把张海强生吃了,还要抬举他让他去日本学习,简直是可笑。跟自己老把邓总稍一合计,找个借口就让张海强这个家伙滚蛋了。张海强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他还在为孙总对谢亚儿老大哥似的关怀感觉舒心,并不在意他对自己用的手段是不是有些下作。从本质上说,张海强一直就是个善良的人。但善良不能当饭吃,张海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个新的工作。在年前的这几天,张海强想把工作尽快落实了,不能过年的时候回到老家,让父母担心。一连几天,张海强都拿着报纸,穿梭在洛州的大街小巷,按照报纸上刊登的招聘广告地址,去参加各个公司的面试或者笔试。洛州这几年私企发展迅速,经营各个行业的私营企业分散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规模有大有小,或代理或生产,涉及的产品也是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张海强大学学的机电一体化,毕业后从事机械制造方面的工作,所以他关注的都是跟机械或者电气有关的行业。但毕竟毕业时间不长,而且又不是师出名校,面试了多家,得到的回复多是回去等消息。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给父母准备的礼物都抽空买齐了,张海强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房东孔庆永却主动找上了门。因为两人打过交道,孔庆永的房租是优惠价。到了年底,过来问问张海强明年要不要续租,如果不续租,他要早早的把房源挂到房屋中介去,这样自己省心很多。现在外面的房屋中介多如牛毛,仿佛一夜之间全洛州的人都没房子住了,急需他们给牵线搭桥。张海强对这个房子非常满意,痛快的表示明年肯定续租。孔庆永的目的达到了一半,客套了几句,就把话题引到了房租上:“这个房子,你也知道,不是我自己的。是我老爷子他们厂里的公房。一个月多少钱,他们老两口说了算。前几天跟我说起,三单元的同事租的价格是五百,呵呵。”
张海强明白他的意思,三百的房租的确是便宜,但五百他又觉得高了。毕竟孔庆永照顾了自己,这可是个人情啊,他笑着说道:“孔哥,跟你说实话,我刚从金马辞职了,手头不宽裕。当然,房租咱们得随行就市,不过五百是不是太高了点?”
没等张海强说完,孔庆永大手一挥,说道:“我没说非要五百,三单元那家是精装,我这个房子比不了,再说咱俩投缘,你说个价,合适就行。”
张海强伸出四个手指,说道:“要么四百,你看行不?”
孔庆永爽快的说道:“没问题,就四百了。”
涨了房租,孔庆永心情不错,问张海强:“怎么辞职了?”
张海强自嘲的一笑,随口说道:“干够了,整天勾心斗角的。换个工作,换个环境,也换个活法。”
孔庆永一挑大拇哥,赞许的说道:“你年轻,就该出来闯一闯。金马这种厂子,适合养老。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张海强苦笑一下,无奈的说:“正找着呢,不干技术了,我准备找个销售的工作。”
“哦。”
孔庆永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下张海强,沉吟了一下,问道:“自动化设备销售,你干吗?我们公司现在正缺业务员,老板现在正在招人呢。”
张海强眼前一亮,孔庆永的公司是经销变频器的,当初自己为了寻找一家变频器卖家,跑遍了机电市场和科技市场,这个产品目前接触的人少,属于有技术含量的设备,未来的前景肯定可观。而且跟自己学的专业也沾边,真是再合适没有了。他当即表态说:“那就请孔哥帮忙介绍一下,我愿意去试试。”
“那你明天到我们公司来一趟,让老板面试一下,我觉得你肯定没问题。”
孔庆永爽快的答应了。第二天的面试非常顺利,罗亚平跟张海强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印象颇好。随便聊了几句,当即拍板,让张海强第二天就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