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十五分钟到达游泳馆，整个大厅里往来的学生已是络绎不绝，赶在更衣室门口，抱着对季粼自理能力的绝对信任，文澜初将廖教练的叮嘱一步一步交代给他，接着两人分头各自更衣。提前换好衣服的文澜初在更衣室通往馆内的入口处等着季粼从男更衣室出来。两人一同走过长长的走廊，等真正踏入馆内后，聚拢着的视线豁然开朗——偌大的游泳场馆里面分割了大大小小好几个池子，既有专业队伍也有业余学徒。季粼见这架势自然是兴奋得不能自已，恨不得立刻跳下水去玩个痛快，文澜初见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掐灭他蠢蠢欲动的欲望同时着急忙慌地在一片白花花的臂膀中寻找着廖泽的身影。她自认凭借她强大的识人本领，看过的脸应是不会忘记的，更何况廖泽那张脸生得独一无二，身材更是绝无仅有，应是丢在人群里也能与众不同的人物。却不曾想，她忽略了地势造就的难度系数。凡是在里面学游泳的人都泡了半截身子在泳池里，统一地带着泳帽和泳镜。如此一来，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变得微妙起来。呆站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引路，她只得自力更生拉着蓄势待发的季粼沿着浅水区的池边行走。正没有头绪之时，不近不远处“腾”地一下声起，水里冒出了个深蓝色的泳帽，接着又从水里伸出拥有着优越肌肉线条的双臂，随着站立起来的动作让紧实却不过分夸张的宽肩浮出水面。只见他轻轻撑着边沿一下跃上了岸边。待他整人站在岸上时，文澜初才一眼认出了此人是廖泽。廖泽站在他俩面前，摘了泳镜，边将里面的水甩干边朝他们打招呼道：“Hi！你们好。”

他眼神向上一瞟，回忆着今早前台给他的课表里记录的名字说道：“是季粼同学和他的妈妈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廖泽，上课的时候叫我廖老师，下课的时候随便，叫我哥也行。”

“廖老师好！”

季粼兴趣高涨，拿出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与晨间的课程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你小子气儿挺足啊！”

面对这样活跃调皮的孩子，廖泽的精神气也被调动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爽朗得笑着说道，“以后也要一直保持啊！那我们现在开始热身。”

廖泽的笑，阳光中带着少年人的英气，就连自认内心已经和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刀锋一样冰冷的文澜初都不自觉地被他的帅气吸引。其实在报名课程之时就已经略有耳闻，这位廖教练的课程时常报满，她歪打正着地报上名纯属缘分，是因为上一位有事不得以退了课程才得了个可趁之机。她原先觉得这说法甚是夸张，现在看来，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在岸上热身期间，季粼每个动作都用出超百分之两百的力度，而文澜初却因为身穿紧身泳衣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下感到别扭，导致动作幅度甚是小气。即使她已经挑选了自认为保守的款式，但她还是会感到不自在。可恶的保守思想，可恶的传统女人，已经刻在骨子里，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文澜初只能窝囊地在心里捶胸顿足。“那个，妈妈也要认真做一下，用点力气，不然下水适应不了会抽筋的，这也算是在孩子面前给孩子做个榜样嘛。”

面对廖泽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和直截了当地指出问题，文澜初更觉得无地自容，她真后悔自己一时兴起报了个亲子班，早知道给季粼报一个大班让他自己游去得了。此时，沉浸在活力之中的季粼也注意到了兴致逐渐萎靡的文澜初，在两个动作交换的间隙扯了扯文澜初的手臂，小声提醒道：“文姨，您可不准偷懒。”

声音虽小，但两人的对话也隐约传到了廖泽的耳朵里，陡然间，他陷入了沉思，对于“文姨”这两个字眼有些费解。他暗暗琢磨，若是把家长的身份叫错了从而引来了尴尬，那将会成为他职业道路上的滑铁卢，是十年后回想起来都会尴尬得睡不着觉的程度。于是，介于他并没有彻底搞清楚文澜初的身份，巧妙的，在接下来的交流中将对于文澜初的称呼从“妈妈”改成了“季粼的家长”或是简易版的“家长”。“注意一下，这里的手要伸直，季粼没问题，家长的手臂要伸得更直一点。”

文澜初努力地按照廖泽的口令来，却依旧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只得闭着眼睛希望时间过得快点，赶快下水，在岸上的她害臊得快要撑不住了。可偏偏廖泽听不见她心里的迫切，偏纠结于一个动作，甚至走到她的面前来纠正，边捏着她的手臂摆动作，边说道：“再弯下去一点，幅度那么小的话，拉了跟没拉有什么区别？放轻松，动作放开点。”

廖泽的靠近让文澜初的危机意识更甚，紧张得似乎有呼吸错乱的错觉，她不得以逼着自己在廖泽的身上找一个落点，以避免自己的眼神乱飘显得不尊重正在说话的人。情急之下，她将落点定在了廖泽喊口令不断煽动的嘴唇上，可渐渐注意力便被别的地方给分散过去——被泳帽包裹清晰的饱满头骨的轮廓，顺势而下的下颌线条十分流畅有力，下巴上的胡渣清理得很干净，皮肤的状态很好，仔细一看，嘴唇也很红润。或许……是因为常泡在水里面？消毒水还有这功效？胡思乱想间，她心里的抵触好像减少了不少，在廖泽半强迫性质下，文澜初总算是硬着头皮做出了一连串标准的动作来。看到学员总算把好好热身当回事情，廖泽很欣慰，把犀利敏锐的视线从文澜初的身上移开，接着去盯梢优秀学子季粼，这使文澜初暗暗为自己松了口气，这口气半是因为羞耻心（为自己穿泳衣），半也是因为羞耻心（为观察廖泽甚是细致入微）。口令结束，廖泽率先下水接应两人一同入水，接触到水面后文澜初觉得自己如获新生。正规池子的浅水区的深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浅，在岸上看似只没过廖泽的腹肌之上，却不曾想实际的深度可以将季粼整个沉没，文澜初也得踮着脚才能呼吸顺畅。“有游泳基础吗？”

廖泽朝文澜初问道。文澜初摇头直言：“我们俩都没有。”

“那先学憋气吧，适应适应水温。放心，来这学的十有八九都没基础，课程之内肯定能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