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打开纱布，然后把那草药放在手里搓了搓，在嘴里咀嚼上一阵，吐出后平铺在纱布上。又托起纱布，把药糊那一面，按在李老焉的腿上。药性刺激，李老焉疼得皱动眉头，腿部乱颤动蹬踢着。李根生摁住他的腿，敷药、缠上纱布。李福贵取水回来时，李根生已经包扎好了，放下水，又看了看伤情，小心的问:“后生，情况…情况怎么样？”

“放心吧爷爷，都处理好了。”

李根生小声道。李福贵重新打量一眼李老焉，沉沉松了口气。随后李根生又把李老焉身上的血迹和汗水擦去。不大会儿，李老焉手指动了动。恍惚他睁开了眼，看看周围，沙哑的声音说:“我…我这是归西了？这里好像也不是西天极乐世界呀…”李福贵走上前说:“没有的事老兄弟，你你好着哩，好着哩！”

李根生说:“是啊村长，咱好着呢，啥毛病也没有，你别自己吓自己。”

“好，好你们个狗屁！我把你们这两个…”李老焉生气的指着爷孙儿两个，“我把你们这一对不像话的！你们就不是个人，你们合起伙欺负我一个老人家！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我一把年纪，一锄头下去，我差点儿给砸得见了阎王！你当真不念兄弟情分，下的去手！”

闻言李福贵低头，难受的说:“老兄弟…是哥哥粗莽，是哥哥鲁莽。哥哥对不住你！要不，要不哥哥让你打回来，你打…打回来…”毕竟是老哥哥老兄弟一场，失手打了人，李富贵这会儿恨不能让李老焉一锄头锤自己腿上。李根生看着爷爷这样，拉住村长的胳膊出声道:“别这样嘛村长，爷爷也是一时冲动，气大伤身，伤身不好。”

李根生不说话也就罢了，一听李根生说话李老焉气得浑身颤抖，激动之时就想站起，疼得却是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好悬没把老头儿的屁股给磕开了花，一把老泪纵横当场。李根生要查看，结果被李老焉一把推开，就听李老焉说:“李根生别虚情假意的，你不是对村子没感情吗，你不是嚷嚷着进城吃香喝辣么，去…现在赶紧去城里！我李老焉就是死，我也不要你伸手！”

李根生摆手道:“村长，此言差矣呀…我我不是答应，答应你的要求了嘛，啥时候说去…去城里吃香喝辣了…”“你…就说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村长看看爷俩儿，冷声道:“你们爷们儿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李福贵…说到底李根生就是听了你的话，是你不让他留下来的…你你为啥就这么不通情达理！这样的顽固…这样的蛮不讲理！”

听了李老焉的话，李福贵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眼眶微红。经历过刚才的事，李福贵也惊出了一层的冷汗，那可是一锄头砸过去，也就是村长跟自家念着交情，换做旁人早就叫来了自家的兄弟本家，甚至是报警诉讼恶意伤人了。而这事情发生的起因，不正是村长想让孙儿留下来，自己一时着急才发生的吗。现在想起，刚才自己确实是太冲动，就算是他不愿意李根生让留下，也不该出手伤人。可归根结底，只因为李富贵太过于在意李根生了。家道中落，李根生成了唯一的独苗，李福贵真的…真的不希望走出去，好容易看到阳光的独苗，重新被自己脚下边这处阴暗的泥土埋没。见自家爷爷这副神色，李根生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看到李秃头受伤的神情，又咽了下去。而看到李福贵沉默，李老焉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扶着树干起身，低声说：“好好想想吧你，一把年纪…还这么冲动…”“村长，小…小心着点…”李根生把木拐递到李老焉跟前。“就你爷爷的意思，去城里吧。”

李老焉摆摆手，杵着木拐离开了这儿。李根生说:“爷爷，回家吧。”

“回。”

李福贵轻轻点了点，拉上李根生的手。……爷孙两个回到家中，李富贵却是没有再提让李根生去城里的话。当天剩下的时间里，李富贵坐在那张藤椅上，想着什么，眯着眼他看着的是李家曾经一家的合影。照片年月久，都发黄了，放在木头的相框里，掩盖不住一丝莫名的孤寂。直到日落的时候，余晖从窗框照射进来，李福贵慢慢起身，走出屋子。李根生则在爷爷待在屋子里的时候，帮爷爷砍了一些柴火。又配了个方子，抽空去一趟李老焉家里，交给李老焉。李富贵指着外边那些整整齐齐的柴火，抱起一捆往厨房走:“后生，这…这都是你劈的？怎么劈了这么多。”

李根生笑着说:“爷爷，过两天我去城里，你一个人就…就不用那么累。”

李福贵把柴放在灶台边，“怎么的，跟我老头子待一起待烦了，这就想着回城？”

“城里的日子，应该不用烧火做饭吧。”

“哪能呢爷爷。”

李根生放下一捆柴，坐下主动生火:“咳咳，只要是跟着爷爷，我都不会觉得烦。城里确实不用烧火做饭，不过那样的日子枯燥乏味，哪比得了乡下。”

李福贵望了一眼被烟气熏了一口，有些流眼泪的李根生。李福贵已经很久没有让李根生进厨房了，自从他念书去了城里，李根生和李福贵之间好像多了一层东西。只是这层东西，今天就这样悄然的化散。心底里有一个久违的声音告诉李福贵，这样或许才是对的。李富贵笑着说:“后生，烧火中心空，风自然进去，火就旺。”

“咳咳，知道了爷爷。”

李根生夹起火钳，在灶台里爬空填柴火。火烧起来以后，李福贵开始准备晚饭。吃着晚饭，想起白天的事，李根生说:“爷爷，你也别往心里去。李秃头那边没啥事，后来我又去了一趟，休息两天也就没事了。”

李福贵眼神一黯说道：“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没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