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孟思凡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对金穗说：“嫂子，我错了。”

见他态度还可以，金穗脸色缓了缓，耐心地对他说：“思凡，你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不管是喜欢某种东西，还是喜欢某个人，是要自己努力去争取的，而不是靠撒泼滚打闹。”

孟思凡丧气地说：“嫂子，那我是可以跟金秀谈对象的吗？”

金穗冷着脸问：“我什么时候反对过？”

“可是你要把她送去省城。”

孟思凡可怜兮兮地说。“哦，对，现在不可以。不仅现在不可以跟她谈对象，就连喜欢她的话都不可以对她说。”

金穗说。“那你不就是反对吗？”

他说。“思凡，你好好想一想，我送她去当学徒，将来会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是不会再回到农村，她要进厂当工人或者是做其他的。你如果没有什么长进，没有什么过人的能耐，她自己是不会接受你的。明白吗？”

金穗语重心长地说。孟思凡咬着嘴唇，点点头。“以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金穗问他。“记得。”

周菊月狐疑；“你跟他说过什么话？”

金穗没有回答她，继续对孟思凡说：“以后你要抓住一切可以上进的条件，与你喜欢的女孩子并肩齐行，而不是原地踏步，要求别人来迁就你。”

孟思凡又有些绝望地问道：“那我要怎么才有机会？”

金穗抿嘴：“机会很快就会来的，看你有没有办法抓得住。”

其他的她也不肯多说。孟思凡握着拳头道：“嫂子，我明白了。”

金穗叹一口气，有些哀怨道：“思凡，一旦你上进了，或许回过头来，你会看不上金秀的。所以我有一个要求，请你务必要答应我。”

周菊月母子都惊住了：“我们怎么会看不上金秀？”

金穗看着孟思凡说：“在你还没有到达下一个阶段之前，不要让金秀知道你的心思，明白吗？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也不会说。”

他似懂非懂地点头：“嫂子，我会注意的。”

“嗯，那就这样子。快起床吃饭吧，你要是一天不吃东西，传出去其他人又要嚼口舌了。”

金穗说完，就从他的房间里出去。孟广和与另外两个儿子在厨房里坐着，见她出来，急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没事了。小孩子闹些脾气，想通就好。我得先回去了。”

金穗说。这件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只要孟思凡不钻牛角尖，金秀不知道这回事，其他人就皆大欢喜。接下来就得卯足劲准备收粮了。由于金穗和孟思辰做了承包责任试验，考虑到二人实际的劳动力，孟广和决定安排劳动力让他们两家的先收，大队集体的往后一点。其实不用他安排，也有人主动要帮他们收。大家主要是想知道自己伺弄，产量会不会比集体的高。要割谷子的头一天，孟广安在家里帮金穗把镰刀磨快。她做了一锅豆腐，打算拿来答谢帮忙的乡亲。清晨，天刚露出鱼肚白，金穗姐妹俩就拿起镰刀下田去。不多时，孟广安也带着孟思明过来，三个大人带一个孩子，割得还算比较快。一个小时过去，已经割了半亩地。这时候大队来帮忙的人也开始出动。几个壮劳力抬着半人高的大木桶过来，贺淑芬和孟思兰扛着一张大竹席。这年代的生产工具真的很落后，半机械化的农具都没怎么普及。割稻谷用镰刀，这个就不说了，脱粒就用那个大木桶，非常原始。把大木桶放在田里，再拿竹席将半边围起来，这样防止谷子飞溅出去。人把稻禾抱起来，将有谷子的那一头大力摔打在桶沿上。很费力气又慢。谷子装到大半桶，就有人舀出来放箩筐里，之后就直接挑到晒谷场上去晒。干到上午十点，金穗腰已经又酸又疼，两只手也被稻叶割了好些条伤痕，一出汗，火辣辣地疼。她捶捶肩膀揉揉腰，坐在田埂上休息。丈着人多，一上午就割出了两亩地，两个木桶脱粒，她的稻子两天就可以收完。早上她煮了一大锅山楂茶水，还有一大锅稀饭。日头上来了，她叫上孟思兰和吴海兰，一起到家里端到田头来让大伙儿喝。在干活儿的队伍当中，她看到了孟思凡。她去到小伙子身边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你不该是去你大哥的田里吗？”

孟思凡低头割得飞快，小声说：“你的田早点收完，你们就少受累。我哥那边，反正人也多得很，不差我这一个人。”

“你这小子！”

金穗笑了笑，就没再说什么。就快要结束上午劳动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冯书记来了。他带着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来，到了孟家湾直接去田里找金穗，看到大伙正干得火热朝天的，就没有马上让金穗上来。金穗也没理他，收工之后，才满头大汗地对他说：“冯书记，您怎么来了？”

冯书记说：“来看看你们的实验田怎么样。”

金穗从地上拾起一串稻穗，与旁边大队的稻穗作个比较：“您看，这是我管理的，这是大队的，从外观上看，我的稻子似乎要饱满一些，另外可以数一数稻粒，看看是我的多一些，还是大队的多一些。”

与他随行来的干部说：“有没有存在品种不一样的可能？”

金穗摇头：“没有。禾苗栽下去返青了，我们才决定做这个实验。如果要找客观原因的话，就得看看这几亩田是不是取水比较好。”

冯书记说：“等晒干之后，过完风车，称重就知道了。现在没事，先回家聊聊吧。”

金穗让孟思明去把大队长叫来。到了知青院里，金穗把他们请到屋子里坐，煮了茶水，还让孟广安和金秀做饭。冯书记说：“不用特意做，你们吃啥我们吃啥。现在是农忙时候，我们干部下乡，是来了解情况，不是来做客的。”

金穗点头：“嗯，我知道的。”

孟广和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裤腿上还沾着好多的泥星子。进门他就先说：“哎呀冯书记，您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冯书记笑着说：“我就是这个时候来，要特别地交待一声，你们那个承包责任实验不要搞假，不要掺水虚报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