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的元旦，雷超前和赵芬珍结婚。一大早，江炽就骑车来到学校。学校今天放假，只有学校附近的几个学生在学校里玩耍。雷超前带着江炽去五年级的教室，八张课桌拼在一起，形成一个偌大的正方形桌面，教室里的课桌刚好拼成两张大的酒桌。“这一桌，坐几个人？”

江炽问。“十六个。”

雷超前说，“二十人，也能坐下来”。雷超前的结婚的日子，他的脸上看不到多少快乐的情绪。“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

江炽用宽慰的语气问。对于这个昔日的老同学，他想着尽全力帮助。“我这就是晚上一餐席。”

雷超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今天，就是迎亲，请客吃席。”

“这样啊。”

江炽有些吃惊，然后用安慰的语气笑着说，“街上的人结婚，就只是中午请客。”

雷超前也笑了，说：“我还省了的，按说请两天客呢。”

两个人来到新房，里面已经布置妥当，新的家具，被子，一辆自行车，一台录音机，一台黑白的大屏幕电视机。雷超前想起什么，摸出一把钥匙，说：“这是我之前的寝室钥匙，钥匙给你，要是拿什么东西你帮我拿一下。”

江炽点点头，接过钥匙就放入了口袋，然后笑着说：“你今天是新郎官，我陪你去普济街上剪个发型，上点摩斯。”

雷超前笑笑，点点头。两人骑着自行车前往普济镇街道。雷超前问：“你和陈克燕什么时候结婚？”

“陈克燕估计要去珠海。”

江炽有点无奈的语气说。“那是好事啊。”

雷超前笑着说，“你也去珠海，一起搞建筑呗。”

“我不会依靠她家人。”

江炽摇着头说，“再说，我就不喜欢搞建筑。”

“你啊，好傻啊。”

雷超前笑着说，“好多人想去找这样的依靠，都找不到。”

“我去陈克燕家里，总像矮人一截。”

江炽笑着说，“你去赵芬珍家里，有没有这样的感受？”

雷超前笑了笑，说：“那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

江炽看了看雷超前，他转念一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吧。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骑着自行车，很快就来到了普济镇街道。两人经过一家理发店。江炽看见那个熟悉的理发师，店门的上面挂了一块新的招牌：“小红理发”。雷超前看到江炽注意小红理发的女孩，就问：“你们认识？”

江炽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雷超前却大方的骑行到小红理发店门口，径直走了进去。张小红看见有人走进来，热情的招呼。江炽见雷超前已经走进理发店，之后跟着走了进去。张小红认识江炽，大喊一声：“你好，请坐。”

雷超前转头看江炽，立刻笑起来。“你们是一起的？”

张晓红的眼睛看着江炽问。江炽这才大声说：“我的同学，对了，他今天结婚，你好好给他理个发吧。”

张小红听了，立刻就笑了，连声说：“好啊，要不要化妆呢？”

雷超前听了一愣，然后，笑着说：“理发就行了。”

说着，就坐到椅子上，从前面的镜子里打量自己的脸。张小红拿着洗发水往雷超前头发上挤，然后倒上水，干洗头发。江炽感觉到一种无聊，他东看西看，希望能找到一本什么书。张小红瞟了一眼江炽，笑着说：“你听歌吗，里面有录音机。”

江炽这才看了看店里挂着的像窗帘一样的一块花布。“我能进去吗？”

江炽问。“录音机在里面，你想听什么歌？”

张小红说着，那样的语气就像是对待一个朋友。江炽有些紧张地撩开花布，里面放在一张单人床，床的一头的桌子上放着一台双喇叭录音机，上面散落着一些磁带。江炽拿起一盘磁带看了看，又拿起另一盘看看。他看到一盘录音磁带便有些好奇，连忙问：“张小红，你的录音磁带里是录的什么歌？”

“你听听呗。”

张小红喊了一声。江炽将录音带放入卡座里，录音机立刻就响起了霹雳舞曲。他吃了一惊，欣喜的表情连忙转头去看张小红，才发现那块花布挡住了。他跟着节奏跳了起来，渐渐地沉醉于舞蹈世界里。张小红从花布上看到江炽的舞蹈影子，不觉笑了起来。雷超前非常羡慕的笑着说：“他的霹雳舞跳得很好。”

张小红十分吃惊的问：“是吗？”

然后，做几个舞动动作。雷超前大喊：“江炽，这位理发师傅也会跳霹雳舞。”

江炽听到雷超前喊，连忙跑了出来。张小红连忙停住了舞动，开始理发了。江炽跑出来，并没有看到张小红跳霹雳舞，疑惑的语气问：“你会跳？”

张小红点点头，笑了。“有机会，我们一起跳吧？”

江炽欣喜的表情说。张小红点点头，继续理发。江炽听着舞曲，时不时做出动作，他好久都没有跳过了。此时跳起来，内心里十分快乐。他想起了什么，问：“你的磁带，借我去录一下吧？”

张小红有点为难的样子，过了一会才说：“你去买一盘空白磁带，录一下呗。”

江炽一听，一拍脑门，就走出了理发店，去商场里买了一盘空白磁带，然后快速翻录舞曲。雷超前理好了发，在头发上喷了一些摩斯，看上去很精神。张小红问江炽，“你洗个头吧？”

江炽见翻录还有时间，就坐在椅子上让张小红干洗头发。张小红一边洗头发，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炽。”

江炽说。“你就是江炽。”

张小红吃惊的问。江炽吃惊的问：“怎么啦？”

“你就是灯泡厂的江炽？”

“对啊。”

张小红猛然笑起来，说：“真的是你啊，难怪鞋厂的女工说，你走进车间，里面的缝纫机都停了，有这事吗？”

江炽长舒一口气，很平淡的说：“有啊。”

“你是邹大梅的男朋友？”

张小红又问。江炽看了看雷超前，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们鞋厂的女工，好多都在我这里洗头，剪头。”

张小红说，“她们都说你潇洒，果然名不虚传啊。”

“江灯，第一美男子。”

雷超前一本正经地说。张小红笑了，脸都红了。江炽也跟着笑起来，“言过其实了啊。”

江炽洗完头发，磁带也录制好了。他放好磁带，就掏出钱来付账。张小红笑着说：“你上次还有钱没有找你呢。”

“这次是这次的，同学结婚理发。”

江炽笑着说，“还有你的磁带版权费没有付呢。”

说完，放了一张十块的在台子上。张小红不好说什么，只得送到店门口。江炽和雷超前走到门口时，江炽半开玩笑的说：“晚上过来玩吧？”

“去哪里？”

“先锋小学。”

江炽说完，就和雷超前骑车离开了。江炽和雷超前回到学校，老师们都来了，送上了人情钱。老师放假聚在一起，各自安排自己喜欢的活动，打的打麻将，打的打扑克，还有的打篮球。江炽看到陈克燕，想起昨晚的谈话，感觉有点对不起陈克燕，就主动走了过去打招呼。陈克香说：“来我寝室里，我有话跟你说。”

江炽只好跟着陈克燕走进寝室。“你准备什么结婚呢？”

陈克燕问。“和谁？”

江炽故意问。“邹大梅啊。”

陈克燕似笑非笑的说。江炽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上次，邹大梅要几个灯泡，我就送过去了。”

“特制的是吧？”

陈克燕哼了一声，轻蔑的样子说，“煞费苦心啊。”

江炽不再说话，内心里涌现出一股怒气，但他强压着情绪保持沉默。“我说对了吧？”

陈克燕将双手相互交叉插在胸前说，像审讯一个犯人一样。“今天雷超前结婚，我们不谈这个吧？”

江炽低声说。“平时，你都忙啊，我哪里有机会和你说啊？”

陈克燕有些不满的情绪。江炽站起来，一只手放在陈克燕的肩膀上，安慰的语气说：“车间里事情多，经常加班加点，我们是流水线，一台机器不正常，就不能生产，等机器修好了，然后加班加点完成日计划的生产。”

“那你还有时间给邹大梅做200瓦的灯泡？”

陈克燕摇着头说，“现在普济镇都知道你和邹大梅谈朋友。”

江炽听陈克燕这样说，他立刻想起上午听张小红也是这样说，不由得吃了一惊。“你真让我失望。”

陈克燕大喊一声，打开门冲了出去。江炽一个人留在寝室里怒火中烧，他一拳奋力砸在办公桌上，墨水瓶震动起来，掉落到地上摔碎了。他也冲出寝室，手里摸到一把钥匙，径直走向雷超前的寝室。他打开门，里面一张单人床，一张办公桌。他关上门，扑倒在单人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雷超前没有看见江炽，就一个来到厨房。雷超前请的本组的一位炒菜的雷师傅已经来了，还带来一位帮厨的妇女。“今天辛苦两位啦。”

雷超前客气的说。雷师傅笑笑，说：“你忙别的去吧。”

雷超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刚收的人群钱，数出两百元给雷师傅，笑着说：“你看着去买菜，要是不够，我再补给你。”

雷师傅笑着说：“两桌，应该是够了的。”

“量足一点。”

雷超前交代说，然后，回到自己的新房里，看着老师们在里面打牌。到了下午，学校里陆续来了几位雷超前的同学，和男女朋友。雷超前便和大家商议接亲的人选。一行十人，八男两女，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向赵芬珍家进发。天黑之后，村里的十二位干部都来了，围在操场上谈论着。江炽听到操场上的谈话声，立即起床，调整了一下情绪，又用水洗了一下脸，打起精神从寝室里走出来，走进雷超前的新房。雷超前看到江炽，连忙问：“你去哪里了？”

江炽掩饰着说：“我转了一下。”

“刚才准备安排你去接亲的，哈哈。”

雷超前笑着说。“等会，我好好去陪亲家。”

江炽说，像是要弥补什么。“我的大舅子，酒量很好啊，我过去醉过几次了。”

雷超前依然笑着说。“好的，交给我吧，今晚让你大舅子也尝尝醉酒的滋味。”

江炽得意的说。雷超前和江炽把白酒，啤酒都搬到五年级的教室里，吩咐雷师傅可以上菜了。随着一阵鞭炮声响起，雷超前激动的冲了出去。江炽和打牌的老师们也跑出去迎接新娘。自行车长长的队伍行驶到新房门口才停下来。赵芬珍那边的来亲有六个人，四男两女。邹大梅作为赵芬珍的老表，也参加了送亲的队伍。江炽此时看到邹大梅，心有不悦，但在这样的时候又不好说什么。雷超前来到赵芬珍的旁边，一把抱着赵芬珍来到新房，放到婚床上。陈驰赶忙招呼着来亲们到五年级的教室里吃席。严校长带着老师们，邀请村干部来教室里的吃席。五年级的教室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都热情而客气的说笑，坐到了席上。严校长负责村干部和老师们一桌酒席。江炽负责送亲的人员，主要是大舅子，还有接亲的人员的一桌酒席。大家有说有笑，客客气气地喝了过三杯之后，就开始相互敬酒。江炽提着酒瓶，站起来对着雷超前的大舅子客气的说：“赵哥，你好我和超前是同学，今天超前结婚的大喜日子，特意向你敬酒。”

赵哥没有过多客套，就同意了江炽酌酒。两人举杯，一饮而尽。江炽再次给两个杯子倒酒，说道：“好事成双。”

赵哥同样毫不畏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江炽又拿起酒瓶，嚷道：“这第三杯酒，算是我借花献佛，敬一杯。”

赵哥有点不愿意了，但还是端起酒杯喝完了，并展示了空杯。江炽还要敬酒，赵哥便开口说了，“事不过三。”

江炽笑道：“事不过三，是对的，但今天大喜的日子，三是个单数，不好，再来一杯，成双成对。”

赵哥笑道：“行吧。”

说完，和江炽一碰杯，就喝完了。江炽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晕了，但他好像就想把自己喝醉，他看了看和严校长坐在一个桌子的陈克燕，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想到在同学雷超前的婚礼上，就佯装着很开心的样子面对着所有的人。赵哥拿着酒瓶，问江炽：“你就是江炽吧？”

江炽点点头。“你在江灯很有名气啊。”

赵哥说。江炽连忙解释，“过奖，过奖。”

“既然，我们能有缘坐在一起，我敬你一杯。”

赵哥说。江炽连忙去夺酒瓶，客气的说：“今天你作为大亲家，怎么会让你提酒瓶呢？那敬我之说让我情何以堪？”

赵哥笑了，“那你酌酒吧，算是我敬你的一样。”

这时，雷超前来敬酒。大家各自喝了一杯。江炽感觉到头晕，但还是硬撑着身体。这时，严校长作为代表，过来酌酒，赵哥，陈驰，各自领受了一杯。但作为回礼，江炽站起来，打开一瓶酒，来到村干部和老师们的酒席上敬酒。陈克燕看到快要醉的江炽，连忙小声说：“江炽，你不能喝了啊。”

江炽听到陈克燕这样说，反而更加来劲，伸出手来摆了摆，表示说不要管，没有事。雷书记问江炽，“你想怎么敬酒？”

“大家一起来啊。”

江炽对着雷书记说，“一起喝。”

雷书记的头一偏，笑了笑。村长就发话了，“每人单独一杯。”

江炽苦笑道：“刚才在那边喝的不少了，要不，我挨个敬酒，喝一口。”

雷支书看着摇摇欲醉的江炽，只好同意了。江炽每敬一个人，就喝一口。但十几个人的敬下来，也喝了好几杯酒。他摇摇晃晃回到酒桌旁，已经坐不住了。但脑子里很清醒，他向旁边的陈超前说了一下，然后向大家说明了一下，就离开了五年级教室。他走出教室，忽然感觉天昏地转。他用手扶着墙壁，艰难的行走着。陈克燕悄悄地走了出来，她想去扶一下江炽。忽然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她就停住了脚步。这时，张小红从校门口走进来，她看到热闹的教室，就想来教室里找江炽。江炽感觉这个人非常熟悉，仔细辨别之后，兴奋的喊了一声，“张小红。”

张小红听到喊声，立刻快步走到江炽跟前，扶着江炽往前走。“不好意思啊。”

江炽连忙说。“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张小红说着，搀扶着江炽。陈克燕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搀扶着江炽，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回到了酒席的现场。江炽抓住张小红的手，来到婚房里坐下来，婚房里只有赵芬珍一个人。江炽拉着张小红走进婚房，并向赵芬珍介绍张小红。赵芬珍连忙拿出糖果，又倒了糖水递给张小红和江炽喝。江炽吃着糖果，喝着糖水，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就说：“你们坐一会吧，要是雷超前问我，就说我去寝室了。”

张小红不好意思和赵芬珍单独在一起，就说：“我送你去寝室吧。”

两个人来到寝室，江炽就站不住了，他躺倒床上，依然很兴奋的问：“张小红，你跳一下霹雳舞呗。我也好跟你学学。”

“你先休息，改天，我们一起跳。”

张小红说。两个人又聊了一阵，江炽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张小红给江炽盖好被子，就走了出去。张小红想到江炽也睡了，与结婚的人也不熟，就骑车回店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