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炽来到车间，车间里冷冷清清，车间里的人都慵懒的样子，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聊着什么。这要是在平时，车间里的机器早已转动，火也点着了。江炽走到排气机上，一个徒弟告诉他，“师傅，车间要休息几天。”

江炽听了，心里一惊，想不到这样的一天这么快就来到了。他想即使灯泡厂垮掉，也要有一些时间。另一个徒弟问：“师傅，你的工资发了吗？”

江炽勉强的笑了笑，说：“没有。”

“那我们什么时候来上班吗？”

“等通知吧。”

江炽说，他内心里无法接受这样的一刻。他很想找个人说说内心里的苦楚，但感觉到找谁说都不合适。他想到陈欣，便走出车间，从手工排气车间的玻璃窗口看进去，里面还是在生产。他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就到车棚里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飞快的骑行，来到先锋小学。这个时候的小学，学生们在朝读，学校里一阵阵读书声。老师们正在食堂里吃早餐。江炽看到操场上的篮球，他只是盯着看，并没有想起捡篮球投篮。他想等待严校长出来，向自己的老师说出来学校教书的决定。老师们吃完饭，慢吞吞的走食堂走出来。严校长手里捏着一根牙签，跟着老师们的步伐走出食堂。“严老师。”

江炽喊了一声，那声音有些嘶哑。所有的老师都朝江炽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又都沿着自己的步伐走去。陈克燕走向操场，来到江炽跟前，小声问：“今天，怎么没有上班？”

江炽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厂里通知休息了。”

“放假啦？放几天假？”

陈克燕不解的问，在她的印象当中，灯泡厂是不会放假的啊。“不知道放几天假。”

江炽说，注视着严校长走近。“今天没有上班？”

严校长看到江炽，笑着问。“我们车间停工了。”

江炽控制着情绪，继续说，“我是来跟您说，来学校教书的事情。”

“哈哈，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啊？”

严校长笑着说。江炽不解的看着严校长，问：“怎么啦？”

陈克燕补充说：“雷石方要去当兵，我也准备走了。学校要录用两名老师。”

江炽听了，心里非常高兴，他想：现在学校差老师，那今天来的正是时候啊。想到这里，不由得暗暗自喜，想不到多年来一直想来学校教书的愿望今天实现了。“有七八个人来说情，要来学校教书的，你说怎么办？”

严校长说着，很无奈的笑了。陈克燕笑着说：“你不是说考试录用，优先录用吗？”

严校长笑了笑，说：“我还得跟书记汇报，申请。”

“严老师，那我就在您这里报名了。”

江炽连忙说。严校长看了江炽，又看了看陈克燕，笑了笑说：“你们站一会，我去办公室了。”

严校长走后，江炽问：“考什么内容？”

陈克燕小声说：“全是小学的内容，这个，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啊。”

“啊，小学的内容，虽然不难，但忘记的差不多啦。”

江炽笑着说。“还有作文，我估计是《假如我是一名小学老师》。”

陈克燕说，“我找了小学的语文和数学书，你去看看。还有，你写一写作文。”

江炽点点头，看着昔日同学，内心里充满感激和愧疚。陈克燕拿出寝室钥匙，说：“你去我寝室吧。”

陈克燕说完，就向老师的办公室走去。江炽拿着钥匙，推着自行车来到陈克燕寝室门口，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江炽一眼就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语文和数学书本，还有几张白纸，一支钢笔。江炽一阵感动，连忙拿起一年级的语文课本，此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和陈克燕一起读书的情景。寝室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江炽吓了一跳，连忙回转头看，却是陈克燕。陈克燕走进寝室，随手就关上了门，连忙说：“你还知道把你的自行车推进寝室里啊，但你怎么不关门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炽这才想到自己的失误，万一让谁看见，再说出去，那可悔之晚矣了。“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陈克燕问。“考试，不会有问题。”

江炽肯定的说，“但，其他的关系，就不好说了。”

“所以，你要取得优异的成绩，这个最为重要。”

陈克燕说，“其他的关系，你就不要操心了。”

江炽点点头，他想起什么来，问：“你不会怪我吧？”

“你想干什么呢？”

陈克燕笑着说，“我只是想尽可能的帮你，既然你不想干建筑，那就好好教书吧。”

“希望我们的友谊长存。”

江炽勉强的笑着说。“好了，你复习吧。”

陈克燕说，“我上课去了。”

江炽点点头，目送着陈克燕走出寝室，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江炽一口气从一年级的课本看到五年级的课本，然后，写了一篇命题作文。他首先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教师，然后根据目前的教学情况，写出了自己的看法，然后，然后如何去实施新的教学。门开了，陈克燕端着一大碗米饭和一碗菜走了进来，问：“够吃吗？”

“你吃吧，我回家去吃。”

江炽笑着说。“我吃过了，今天雷石方没有来学校，我就把他的一份给你端来了。”

陈克燕笑着说，“雷石方过几天要请客，到时候你也来啊。一起热闹热闹。”

“他真要去当兵吗？”

江炽问，接过饭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是啊，他也不想教书。”

陈克燕说，“是想通过一切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江炽点点头，他想，雷石方的家境算是很好的了，但他还是选择了当兵，寻求更大的发展。还有同学陈克燕，家境富有，还要去沿海一带发展。难道，是自己错了。陈克燕看到桌上的作文，认真地看起来，看完之后，点点头说：“还真是写到点上了。”

“你帮我修改修改吧？”

江炽说。“修改就不用了，但是你要注意你的字体，写规范一点就行。你这草书也太草了，这就是狂草，你自创的吧？”

陈克燕略含讥讽的语气说。“你去了沿海，经常写信来。”

江炽说，“我原以为，我们两个人在学校里教一辈子书。”

“民办老师，也要取缔了。”

“什么时候取缔？”

“五六年，十年，我也不知道，反正，这是趋势。”

陈克燕说。“难怪你要去沿海？”

陈克燕说：“我去过珠海，1980年就设立经济特区了。这都十年了，那里的发展比我们想象的要快，要好啊。”

江炽点点头，他一开始希望在学校教书，但没有机会进学校。他通过关系进入到灯泡厂，所有的希望都在灯泡厂，而且也付出了时间和精力。但灯泡厂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要垮掉了。他的心万念俱灰，却无处去诉说。现在，他还是想教书，今后一心只想教好书，当一名教师。他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只能随着这个社会发展而发展。“什么时候考试？”

江炽问，这个时候，已经吃完了饭。“估计是明天吧。”

陈克燕说，“你再好好看看书吧。”

江炽点点头，他想，这些书本自己十分熟悉，至今也没有忘记多少啊。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认真的翻阅每一页，了解一切可能出现的题目。晚上，江炽来到陈欣家里，陈欣正在吃饭。“你吃饭了吗？”

陈欣问。江炽摇了摇头。陈欣的妈妈赶紧去盛饭。“你听说了吧，灯泡厂要垮啦。”

陈欣说着，眼泪快要流了出来。“灯泡厂完蛋了。”

江炽控制着情绪说，“再去找个厂吧。”

陈欣的妈妈端着一碗饭递给江炽。江炽客气的接过饭碗，小声说：“听说，有人要在那里建立一个纸箱厂。”

陈欣一下子高兴起来，问：“你觉得我行吗？”

“你经常去看看，要是看到招工，你就去问问呗。”

江炽说，“我今天到我们小学去了，去的正好，学校在招老师，通过考试，择优录取。”

“你有把握吗？”

陈欣问。“十有八九，就是待遇很低，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江炽看了看陈欣，又看了看陈欣的妈妈，有些勉强的语气说。“先干着吧。”

陈欣的妈妈说。“那你好好教书，好好复习，等几年考上国家老师啊。”

陈欣看着江炽说。江炽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饭后，两个人走到湖边散步。“真想不到啊，灯泡厂垮了。”

陈欣说着，就哭起来。江炽拍了拍陈欣的肩膀，安慰着说：“世事难料啊。”

“没事，只要我们一起面对，就能战胜困难。”

陈欣笑着说。江炽点点头，他想到一个词“患难与共”。他就是希望找到一个能患难与共的妻子，一起面对困难的时候，携手共进。江炽悄悄地牵着陈欣的手，两个人在宽广的湖边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