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山拗口处散落的星子点缀天幕，几处木制小屋隐匿在山野里，像是猎人的临时居所，又像是久避战祸的世外桃源。戴着半块银色凤纹面具的小公子正坐在火堆前，用棉布细细的擦拭着一把泛着银白色冷光的剑。旁边那书生垂手侍立，并没言语。忽有一人来禀道:公子，他们已经发现了那处，正要往山下去，您看……？”
小公子把剑收入鞘中，起身笑道:“巧了这不是？方才还念着呢，转眼人就来了带些人去，和我去垭口后悄悄蹲着吧，今儿个倒要看看演的是哪出戏。”
说罢便披了黑底鹤纹披风，对那人说道:“传令，其余人原地待命，点二十重骑预伏垭口。”
“是!”栖凰山下卫言叼着根狗尾巴草，无聊的坐在驴车前，身后就是他们要运送的“粮草”。这批“粮草”足有十二车，每车四人押送，并有八人负责警戒。每人腰间挂着一块枣木令牌，上刻青字，表明是青州士卒，非常符合转运司那帮人的风格。这“粮食”真假参半，上面几袋是不知哪年的陈米，下面则改用稻草填充，内塞火石，以掩人耳目。最前面的两人举着火把，卫言眯了眯眼:“到哪了？”
他身旁一个长脸小子说道:“言哥，前面是栖凰山的地界，再有十几里，就该到京城了。”
那人接着又说“言哥可是乏了，要不您睡一会儿?临近京城，安全许多。也不必像之前一样警惕了。”
卫言一哂，一巴掌拍在说话那人后脑勺上“算你小子上道，小爷我累了，在前面找个落脚的地方歇一会儿。至于京里么，晚些也无所谓。”
那长脸犹疑不决:“这……”似是有异议。卫言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会有事的，天塌下来有小爷挡着，你怕什么？”
长脸忙点头称是，朝着整个队伍喊道:“前方修整！”
长长的队伍便在栖凰山停了下来。卫言解下腰间水壶，抿了一口，对着负责警戒的几个卫兵说:“你们几个，去歇着吧。这离长公主殿下的封地不远，安全得很，”卫兵们如蒙大赦，劳心劳力一整天自是疲乏，忙找地方歇息，正当人影浮动之时。变故陡生。一道凌厉的劲风朝着卫言门面而来。卫言反应灵敏，闻风而动，灵巧的往车边一翻，擦着那箭风躲了过去。卫言向后看去，一道羽箭深深扎进运送粮草的麻袋里。麻袋破损，发黄的米粒顺着袋缘散落。箭尾还在微微颤抖，足见其力道之大。几乎是下意识反应，他大喊:“敌袭，警戒!”他的话音刚落，官道两侧的高处山路上，运粮队的前后便被重重包围。臂扎白巾的士兵拿着尖锐的长矛对着他们，约莫百二十人。重重包围下，卫言等人自然的围在一起，气氛静了又静，滞涩如凝冰。一声狂笑打破寂静，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一人拨开铁甲士兵，向他们走来。却见此人高八尺有余，体格壮实，打着赤膊，古铜色充满肌肉的手臂上青筋绷起。外穿了件狼皮坎肩，下穿黑灰色胡裤，戴了条狼牙项链，虎目圆睁，不怒自威。不长的头发束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儿，脑侧各刺一黑鹰图腾，这扮相，分明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北蛮人。那人在离卫言三步处站定。卫言讥讽一笑“呵，原来是格日尔，丧家之犬而已。”
被叫做格日尔的草原汉子不以为意:“看你这副猖狂样子，不会以为你还有援兵吧。真是可笑，把他们带上来！”
卫言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随后便有人将几个捆得像粽子的人带过来。粗壮的绳索拴在每个人的脖子上，像卫言以前在凉州卫见过的被当做物品一样贩卖的奴隶。还有几人，走路已经不太利索，胳膊关节处明显外凸，显然，是被人为弄断了。卫言瞪大眼睛，个中那个瘦瘦高高，浓眉大眼的，不正是接了自己的军令，前去此地设伏的百夫长么？可他又是怎么被发现的呢？行踪暴露了？怎么暴露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他心里涌出。对面得意的格日尔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得更加放肆“若不是你自己行军途中未掩盖行踪，穿着军服就满山乱窜，今日还真是要被你摆一道。哦，还有你们。来人，把这群人解了甲绑了，带回去请赏!”说着便有两个人朝卫言走来，伸手便要去拉卫言。卫言眯了眯眼，拔出腰间匕首投了出去，当即刺死一人。其余人见了，也立即反抗起来，一时间乱作一团。格日尔也抽出随身弯刀，像卫言等人劈去。可惜敌众我寡，很显然，卫言这边落了下风。很快，便只剩下十几人，背靠背聚在一起，拿着刀剑与这一小股叛军僵持着。格日尔转着手里沾了血的刀，满目血色下眸中露出兴奋的光，咕噜着说了句蛮语，便提刀朝着卫言砍来。卫言避无可避，下意识闭上了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风在这一瞬静止。卫言再次睁开眼，却见一只金色羽箭正中格日尔胸口。金色尾羽因格日尔身体的阻挡微微颤抖，在月光下是漂亮的浅金色。因格日尔并未披甲，那羽箭没入近半，几乎要把格日尔扎穿。血，顺着格日尔的身体滴落。蜿蜒流淌，汇成一条小河。格日尔的长刀脱手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振击声。他自己也是站立不稳，靠在围聚在一起的手下们的身上。胸口起起伏伏，如同上了岸濒死的鱼。失去了格日尔这个小队的首领，臂扎白巾的兵士们如同一盘散沙。这支不知名的箭，如同阎王殿的催命符，预示着不为人知的危险。卫言等人趁机突围，打伤了外围的几个士兵，两方人马再一次呈现对峙之态，大有拼命的架势。却不想，从官道前后却传来马蹄声，沉闷厚重，一听便是重甲骑兵。卫言眸光如炬，一改靡颓之气。此时而来，必定不是敌人。难道是……三哥？自己都是些什么运气，先是设伏不成反被伏，还折损了不少青州的人手，三哥知道非把他骂死不可。反观白巾军这边，则个个精神凄惶，方才小队长的死状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现下听着这声音，几乎所有人都有的一个想法此行，必定是敌非友。很快，披着重甲的玄甲骑兵便把他们围了起来。此外，还有手执革盾的步兵挡在骑兵身前。一道声音传来:“呵，真是有趣。”
玄甲士兵们闻言，自动让开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小路。火光映照下，躺在地上的格日尔愈发凄惨可怖。来人正是戴着银质凤纹面具的黑衣公子，在高大的骑兵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娇小。那公子走到格日尔身前，伸出素手，指节纤长。借着火光，握着金色箭羽，只听“噗”的一声竟把格日尔身前的箭生生拔出，近二尺高的殷红血液飙出，在地上开出一片片血花。格日尔目眦欲裂，最终还是一口气没上来，活活咽了气，死不瞑目。在场的人齐齐打了个寒战，一股寒气自脚底穿透脑仁，浇了个透心凉。这人，是真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