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语文老师让买国画颜料。”
于乐刚进家门就嚷嚷了起来。“国画颜料是什么?”
“就是里面有毛笔,还有颜料,学拿毛笔画画。”
“买那些破东西干什么?他们都买?”
“不是,自愿的,老师说到时候教我们画国画。”
“自愿的就不买了。学习考个好分就行了,学那些没有用的干什么?你语文老师还能教美术?”
“昂,他说他会画国画。买吧,老鼻子同学都报名买了。”
“你爸要买摩托车,咱家的钱不够还得问你舅借点,哪有钱给你买?”
“就20块钱。”
“20块钱也没有,买完摩托车再说吧。”
家里没钱,于乐也没了办法。第二天,很多同学交了钱,老师来了句:“想买的同学随时还可以报名。”
本来已经死心的于乐又燃起了希望。两天后,于德忠和另一位会骑摩托车的邻居坐客车去城里将一辆崭新的红色125摩托车买回了家,吸引了周围好几个邻居驻足围观。门口放了一挂鞭,于德忠开始在邻居的指导下学习骑摩托车,准备考摩托车驾照。于乐放学回了家,围着摩托车转悠了半晌,研究着各种结构,同时,也想起来听说的各种骑摩托车的车祸,不免为父亲的安危产生了隐隐的担忧。张玉英做饭的时候,于乐又提起了买国画颜料的事,这回,张玉英没跟他废话,从抽屉里翻出了二十块钱扔给了他,并嘱咐他这是家里最后一点钱了,要好好学,别浪费了钱。于乐的国画工具套装比别的同学晚了几天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仔细看着里面的东西,其他的都还正常,只是两支一粗一细的毛笔,上面分别刻着“小叶筋”和“大叶筋”几个字,别人的字好像是烙印上去的,于乐的这两支毛笔好像用小刀现刻上去的。“这玩意儿不会是老师自己刻的吧,为什么跟别人的不一样,难道是假的?”
于乐心里犯嘀咕,担心老师弄了便宜货来骗自己,心里总觉得别扭,好好的事有了一丝不完美。语文老师没有食言,确定没有同学再买了后,他拿出了一节语文课,给有工具的同学每人发了一张宣纸,教大家学国画,其他同学在一旁看着。鼓捣了一节课,白色的宣纸上,两道黑色的弧线勾勒出了萝卜的形态,又用绿色的颜料描了几片叶子,同学们画出了形态各异的萝卜。于乐端详着自己的“萝卜”,看它肥美的形态应该与那圆溜溜的白萝卜有几分相似,心中稍微有了点成就感,放学后,把自己画的萝卜抱回家向张玉英展示。“嘁,花二十块钱就买了个萝卜回来。”
张玉英瞅了一眼,不屑的说道,“还不能吃!”
那时候,二十块钱够全家吃半个月的肉了。但那节课之后,老师再没提过画国画的事情,买回的工具因为不舍得用,也被于乐束之高阁,后来整理了几次家,就再也找不见了。十一月,家里的奶牛开始下崽,于德忠担心自己忙不过来,连忙骑上摩托车从镇子里的兽医站请来了号称兽医“专家”的老陈帮忙,加上邻居,四五个人在老陈的指挥下忙活了起来。于乐看过电视剧,女人生产的时候会痛苦的喊叫,他以为牛也是如此,他不忍心看这场面,跑出门,捂着耳朵来到了大街上,来回的踱步,时不时的松开手听听有没有什么动静,像极了产房外着急转圈的父亲。当有人从他家门前经过时,不管认不认识,于乐都会用略显稚嫩的声音兴奋的跟人炫耀道:“俺家的牛正在家抱(生)小牛呢!”
“好了,好了,来,赶快给牠抬到旁边那间。”
家里传出了老陈的声音,没有听到牛痛苦的叫声,小牛已经顺利生产,于乐赶紧回家看情况。虽然生产时母牛并没有发出声音,但当小牛被抬走后,牠开始一声一声的叫唤起来。“牠也知道自己生孩子了,在那找呢。”
张玉英在旁边嘀咕道。“不能叫牠看见小牛,要不影响以后产奶。等过段时间牠忘了就没事了。”
老陈在一旁继续授课,教着于德忠把小牛四个蹄子前面的脆骨用指甲盖抠下来。其实,不用老陈教,于德忠也已经很有经验了,毕竟在奶牛场干了几年,这些活都轻车熟路了。于乐听着老牛一遍一遍的哀嚎,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他觉得有些残忍,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抱走,这些牲畜也很是可怜。用一些破布把小牛身上湿漉漉的粘液擦得差不多的时候,老陈说:“行了,叫牠自己站起来吧。”
刚出生的小牛要在短时间内自己站起来,这样才是健康的,就像刚出生的婴儿要发出第一声啼哭一样。或许是天性使然,小牛自己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着站起来又摔倒,旁边的张玉英想过去扶一把,被老陈拦住了,“你不用管牠,牠自己就站起来了。”
尝试了几次后,小牛终于站了起来,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了,牠身上的毛还未完全干透,加上体力不支,站在那里不停的哆嗦,于德忠拿起布,又开始给牠全身揉搓了起来。“行了德忠,已经没什么事了,生个母牛就算赚了。你得请我喝酒。”
老陈一旁笑呵呵的说道。“昂,一定。”
于德忠也很开心,因为刚下生的小母牛要比公牛的价格贵上近十倍。自己可以慢慢养大,扩大养殖规模。“老陈,这要是生个公牛怎么办,有要的吗?”
张玉英问道。“我到时候给你个电话,公牛刚生下来,什么都不要喂牠,有人收,到时候他带个筐下来,直接扔筐里拉走放绞肉机做高级火腿了,千万不要喂牠吃任何东西,这样干净,喂了就不好卖了。”
“啊呀,这些人怎么这么心狠!”
张玉英听完很吃惊。“你养这些畜隶不就是为了赚钱?现在农村种地也不用牛了,你养牠也不产奶,还需要浪费时间,这是最快的处理办法。”
于乐心想,兽医果真是见惯了大场面,心也挺狠的。“公牛现在能卖多少钱?”
张玉英继续问着。“三五百块吧,母牛两三千,你们生个母牛就相当于干赚了两三千,一定请我喝酒呀。哈哈。”
“好,过两天过来吧。”
于乐实在听不了这些,把注意力转向了小牛身上,牠发出来一声清脆的叫声,旁边屋的母牛更是躁动了起来,不停的哀嚎着。小牛的鼻子粉红粉红的,身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毛卷卷的,还透着淡淡的奶香味,黑色的大眼睛眨呀眨,好奇的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于乐过去轻轻的抚摸着,觉得牠可爱又可怜。心情很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