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些老的，自诩辈分大，讲究多，说自古没有出嫁的女儿死了埋回娘家这事，拦着不让吴家人给梁振国的母亲办后事送丧，说埋进去了，会影响村里的风水。

吴厚春当初为了这事也去找过梁友之，但梁友之以忙为借口，连吴家人都不见。

没法子，梁家那边梁友之不露面，要是不能把人埋进吴家的祖坟里，那梁振国的母亲死后都不得埋身之地，所以吴家人和村里那些顽固不化的人吵了起来。

后来是公社出面调解，说谁要是再宣扬迷信说什么风水不风水的就拉去坐牢，拦着送丧队的那些人这才散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梁振国母亲入了土以后，还有人趁着吴家人不知道摸上山往梁振国母亲的坟前倒垃圾。

这是起始，等后来吴厚春把梁振国也接回吴家村以后，吴家确实被村里不少人笑话，也被人看不起和欺负。

后来日子确实越来越不好过，那些老一辈也陆陆续续都走光了，年轻的后生并没有那么看重那些习俗，所以吴家才渐渐的又和村里大多数人家重新走动起来。

那些老人走了，吴家记恨他们也没用了。

但梁友之还活着，吴家当年送丧的时候多难，一家人就有多恨梁友之。

可偏偏为了梁振国吴家人还不能说不能骂，甚至还得小心翼翼讨好，也教梁振国讨好梁友之这个父亲。

后来梁振国长大了，参军了，又转业了，他那起起伏伏的几年，也是吴家起起伏伏的几年。

现在梁振国结婚了，考上大学了，明眼人都知道他前途无量了，梁友之倒是又厚颜无耻回来了。

吴姥爷坐在边上闷着声抽烟，从梁振国拿着画板出去的时候他就在边上看着并没有出言阻止。

听到门口围观的客人有人说梁友之来了，吴姥爷把烟慢慢放在椅子上，然后抓起靠在墙壁上的扁担就出去了。

“都给我让开！”

吴姥爷怒吼一声，待人群让开一条路，他大步走了过去。

梁友之这会儿还没有看见画板，吴家门口太多人了，挡住了大半，他就看见站在那高高大大的梁振国，还有怒吼一声之后走出来的吴姥爷。

梁友之朝着梁振国笑了下，然后看向吴姥爷，道，“爸，怎么还让你亲自出来接呢？爸，这是我带的礼物，我给您各位来拜年了，路上听说家里办振国和苏舒的升学酒，那还真是巧了。”

“快二十年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吴家的大门朝哪里开。”

吴姥爷举起扁担就打在梁友之递礼物的手，“拿走你的东西别脏了我吴家的地！也别喊我爸，我女儿葬在我吴家的祖坟里，她没出嫁呢，轮不到你喊我爸！”

这口气吴姥爷忍了二十年，骂完梁友之老人眼睛都红了。

“我女儿还没死你就勾搭上别的女人，我女儿前脚刚断了气，后脚你就直接把她送到火葬场，找个人把她骨灰直接扔在吴家门口就直接走了，你配喊这一声爸吗？”

吴姥爷虽然重视儿子，但是也就那么一个女儿，每个孩子他都疼，所以家里当年哪怕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他也照样咬紧牙关送女儿上学识字学知识，希望女儿有了学历以后能有一份好工作，然后嫁一个好对象，一辈子过得顺顺当当。

女儿命不好所嫁非人吴姥爷已经够恨梁友之了，女儿过世后还被那般对待，吴姥爷对梁友之的恨就更多了。

要知道在农村人眼里，死了以后被烧了，那就是死无全尸，死了都不得安息的。

而梁友之让吴家恨就恨在，让人死得不安息之外，还险些让人没有埋骨之地。

“梁友之你还有脸来我吴家？你给我滚！你要是不滚，就休怪我大过年的打你！”

吴姥爷高高举起手里的扁担怒骂，“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给我滚！”

吴姥爷虽年迈，可力气却不小，高高举起扁担就朝着梁友之打了下去，梁友之嗷的一声抱头四处躲。“梁振国！你就这么看着你姥爷打你爸啊！你是木头你不会拦着！”

梁友之怒骂着。

吴姥爷到底占着一个长辈的身份，梁友之骂不得吴姥爷只得去骂站在边上看的梁振国。

苏舒正好出来，听到梁友之在骂梁振国，直接把画板拿了过来咣当一声摔在梁友之的脚下。

也不看梁友之是什么表情，转身去扶吴姥爷。

“姥爷，今天是多高兴的日子，咱不要因为这种畜生生气，身体是咱自己的，气坏了，咱大家伙心疼呢。”

吴姥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苏舒担心老人家经不起气。

苏舒之前只知道梁振国母亲早逝，也意外她会葬在吴家村而不是梁家，但是她没问为什么。

但今天，在里面听了吴姥姥说了当年那些事以后苏舒就明白吴家人多恨梁友之了。

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吴姥爷去年那般反对吴香兰离婚了。

因为吴姥爷经历过出嫁了的女儿过世以后险些没有埋骨之地的苦痛，生怕吴香兰这个孙女离了婚以后也会步人后尘。

所以固执己见不同意吴香兰离婚，是后来苏舒给她描绘了吴香兰离婚后可以拥有完全不一样的，更加精彩的人生，所以吴姥爷才最终被说动了。

吴家过去的年岁里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一朝家里出三个大学生，所以吴姥爷高兴到逢人便说，因为他觉得吴家终于扬眉吐气了，终于能抬起腰杠子了，再不用被人说把女儿葬在祖坟里破坏了风水，所以吴家世世代代只能贫困潦倒了。

家里出了三个大学生，他以后能大声告诉别人，他当年没做错，他这个当父亲的没让女儿死后也不得埋骨之地，他没错！

苏舒拉着吴姥爷回了堂屋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好多事情只有知晓了完完整整的前因后果苏舒才能体会老人家的固执从何而来。

当初苏舒觉得吴姥爷这人大男子主义这不好那不好，可现在苏舒却不得不说，至少吴姥爷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好爷爷，他比村里每一个人都更敢于打破老规矩，所以他不是真的老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