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远此言既出,在场众人皆是神色一变。 其中尤以王语嫣面色最为惊慌,一张端丽绝俗的脸上,霎时间没了血色。 因为她还记得,月余之前,孟修远在遇到那天宁寺的那两个幸存小和尚时,便就是现在这么一副样子。 冷漠的外表下,隐隐透露出怒火。 当时孟修远说是要去天宁寺,替这两个小和尚无辜死去的师父师兄们“讨回公道”,王语嫣本没有在意。想着了大不起,也就是让那些西夏一品堂的武士们赔礼道歉而已。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远超她的意料。 那天宁寺中飘出的浓厚血腥味,那一具具西夏一品堂武士的遗体,让王语嫣至今都难以忘怀。 再看眼前仍是不知大难临头的王夫人,王语嫣一时间心中凄然,身子摇摇欲坠。 “孟……孟公子,还请你饶我母亲吧。 我保证,她往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王语嫣哀求地望着孟修远,努力挣扎着出言说道。 可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苍白,一时间茫然无力,眼眸之中微微泛红。 “嫣儿,你这是做什么,莫要在这里给咱们王家丢人!”
王夫人见王语嫣这幅样子,反倒是有些生气,一双眉头紧皱。 随即,她转头望向孟修远,仍是没有好气地说道: “掌门师叔,怎的,你是要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来与我为难? 逍遥派的门规,可没有这么一条吧?”
眼见这王夫人这般态度,孟修远尚未开口,王语嫣便已经忍不住低下了头去,。 须臾之间思考过后,她知道自己必然是劝说不住母亲的,只能以实际行动来安抚住孟修远。 “孟公子,你先且慢动手。我先将那人带回来,到时候咱们有话慢慢说……” 说着,王语嫣便往刚才被带走的男人方向追去。 一旁段誉见王语嫣如此,自不必多说,喊着“王姑娘,等等我……”,当即也跟了上去。 孟修远见此一幕,没有答话,而是转朝另一个被王夫人捉来的年轻男子问道: “你也是大理人么?”
那人面目清秀,似是富贵子弟,本来如惊弓之鸟一般默不敢言,一听孟修远同他问话,当即跪倒,苦声哀求道: “这位大侠,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是大理人! 我姓黄,家父在汴梁为官,膝下唯有我一个独子。 大侠只要能从这位夫人手中帮我留得一命,将来有什么吩咐,家父定必应承。”
孟修远闻声眉头微皱,又开口问道: “既然你不是大理人,这女人为什么要擒你来此所谓何事?”
王夫人听孟修远言辞轻蔑,不由心中一怒,接过话头主动朝孟修远说道: “掌门师叔,你年纪不大,人倒是有些婆婆妈妈。 你想管闲事,直接问我便是……” 说着,她指着那官家公子朝孟修远接着道: “事情很简单,是这男人本已有了妻子,却还去纠缠别家闺女。 我要他将家中结发妻子杀了,娶了那外面私下结识的苗姑娘。 他不依从,我便将抓了回来。”
孟修远闻言,望向王夫人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却见她竟是将这恶毒的话说得理所当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不由眉头紧皱。 那位黄公子听了王夫人这话,则是神色仓惶,竭力哀声祈求道: “求夫人开恩,莫要逼我了。 那位苗姑娘我没有亏待她,本就要纳她做妾。有夫人您的一份嘱托,我将一定加倍地对她好…… 可你要我杀妻子,我实在下不了手 拙荆和你无怨无仇,你又不认识苗姑娘,何必如此帮她,逼我杀妻另娶? 我……我又素来不识得你,从来……从来不敢得罪了你。”
王夫人闻声摇了摇头,一脸漠然地说道: “这种事我不听见便罢,只要给我知道了,当然这么办理。 你这事又不是第一桩,抱怨什么?”
说着,她还朝身边一个丫鬟问道: “小翠,你说这是第几桩了?”
那叫小翠闻声神色平静,好似早就习惯了这般事情一样,微微行了一礼便朝王夫人答道: “婢子在常熟、昆山、无锡、湖州、常州等地,一共办过七起,还有小兰、小诗她们也办过一些。”
那公子听说竟是惯例如此,茫然不可置信,呆愣愣地垂下了脑袋。 而孟修远见王夫人当着他的面尚且如此,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深皱。 随即,他望了望身周这漫山遍野的山茶花,见其一株株长得茂盛,心中十分感慨,暗道也不知这下面到底埋着多少无辜‘花肥’。 至此,孟修远与这王夫人再没什么询问的了,只漠然朝她望去,开口说道: “李青萝,你作恶多端、不知悔改,实在是罪无可恕。 我不遇见便罢,既然我今日遇到了,自是留不得你。 只是我此刻一身逍遥派的功夫,都是由你父亲无崖子传授的。 虽说我也帮过他的忙,可无论如何,也算是我欠了他的人情……” 说话间,孟修远略微沉吟,细思片刻之后才接着说道: “这样吧,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这期间你大可以把曼陀山庄之中的下人、帮手都召集过来,一起对付我,我都不会还手。 可一刻钟过后,我便不会再对你客气了。”
“大胆!”
“放肆!”
听得孟修远此言,王夫人身边众多婢女纷纷出言怒斥。同时有一个为人机灵的,已经悄悄从后面绕出,真的往曼陀山庄的方向跑去报信了。 孟修远见状,既没有应声,也没有阻拦,只是微微阖目,静待这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王夫人见孟修远这般,不由心中大骂他装模作样,当即开口道: “掌门师叔,你若真想去我那琅嬛玉洞之中看书,却也不必找得如此借口。 我前面便说了,你只需求得我母亲同意,我便答应你进去。 实在不行,你去星宿海,求得我爹爹同意,我看在你身为师门长辈的份上,便也答应你……” 她至今能觉得孟修远不是真心要对付他,而只是想要借题发挥而已。 孟修远闻声,微微摇了摇头,也不愿与这恶毒的女人客气了,笑着说道: “你若说丁春秋,我前些日子恰好见过。 这欺师灭祖的逆徒,刚被我废去了武功,送到了无崖子那里。 此刻算来,无崖子应该不会还留着他的狗命。 你若想他,只需再待片刻,自可黄泉路上相见。”
“什么?!”
王夫人闻言,首次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她自幼与丁春秋父女相称,那丁春秋对她又算得上是慈爱,所以即便知道其并非自己生父,这王夫人依旧是对其颇有感情。 此刻听得如此消息,王夫人既怒且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孟修远,似是要看出孟修远是不是在说谎。 于此时,王语嫣和段誉刚好回来,身旁除了刚才被带走的大理人,零零散散地又来了许多曼陀山庄之中的老妪丫鬟。 王语嫣眼见此时场中氛围紧张,也猜到了似是怎么回事,不由心中微颤,赶忙出言道: “孟公子,人我带回来了。 求求您饶过我母亲这一次,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可惜,孟修远闻言却是全然不理她,依旧静立原地,心中默默倒数时间。 “嫣儿,你过来!”
王夫人此时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眼见孟修远是要跟她动真格,不由得也起了杀心。待她将女儿强行叫到眼前之后,当即也不犹豫,朝身旁众人摆了摆手。 只轻轻一个动作,在场这许多丫鬟、老妪便当即会意,随即结成阵势,齐齐手持兵器往孟修远身上攻去。 “妈,不要啊,咱们不是孟公子对手的……” 眼见母亲如此不智,王语嫣心中绝望,只道是最后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 无奈,她只能赶忙拖着母亲的手,朝她小声急道: “快,趁他没动手,咱们……咱们快坐船逃走吧……” 王夫人也知道孟修远的厉害,但她的想法却是与王语嫣有些不同。 她觉得如若孟修远真的要置她于死地,那便绝不会眼睁睁地见着她离开。 所以与其现在逃跑,引得孟修远提前出手,倒不如趁着孟修远这正装模作样,说着什么“一刻钟不还手”的机会,先下手为强,群起攻之。 因而,王夫人全然没有理会王语嫣的话,反倒是伸手一抓,将她拉到了身旁不得动弹。王语嫣没练过功夫,自是逃不脱母亲的手掌,只能心中暗自焦急。 孟修远这边,眼见曼陀山庄众人朝自己扑了上来,他却是面色不变,真如之前所说话的那样,只凭着身法在众人的攻击中闪转挪移,而并不出手还击。 这曼陀山庄的老妪、丫鬟得王夫人传授武功,身手皆颇为不俗,也难怪平日里能够恃强凌弱,害了许多无辜之人,却没至今人敢管。 不过,放在孟修远面前,她们这点微末伎俩自然是不够看了。 一群人手持刀剑,围着孟修远横劈竖砍地攻了许久,非但是连他的半点衣角都没碰到,更是于此期间不小心误伤了几个自己人。 远处的王夫人见了这一幕,可谓是越来越心惊,脸色难看,很快便没有了刚才那副沉着的样子。 她怎的也没想到,孟修远年纪轻轻,却有这般功力。 显然,孟修远刚才所说废了丁春秋武功、清理门户的事情,并非是胡吹大气。 “小翠,你带小姐乘船先走,去慕容家避一避。 这人既然要强装什么惩奸除恶的正道大侠,那自然也就不会伤及无辜,去追她这么个不知事的小孩子。 待事情过后,我便派人去寻你们……” 王夫人眼见行事不妙,故意大声地朝身边的侍女说道。 显然,她这话也是说给孟修远听的,想要用言语挤住他,保得王语嫣的安全。 王语嫣闻言,自是不愿抛下母亲独自离开。无奈她手无缚鸡之力,全然逃脱不了那会武功的小翠掌控,被强拖着往岸边花船而去。 于此时刻,王夫人也顾不得身份风度了,当即随着手下那些侍女老妪一起,加入到了围攻孟修远的队伍当中去。 这王夫人自小得李秋水和无崖子的亲传,又和这“琅嬛玉洞”中的无数武学相伴了三十多年,本该算是得天独厚。 只是她一门心思都没放在武学上,整日里除了想男人,便是想着怎么养花养草、欺压无辜,所以最终武艺算不得如何高明。 孟修远面对她的攻击,仍是一脸淡漠,只脚步微移,便一次次轻易闪开。 王夫人眼见情况不对,终是心中一横,使出了杀手锏。 她混在围攻的人群之中,随招而动,待转到孟修远背后之时,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件模样古怪的暗器。 那是一个手腕粗的精铁黑管,模样并不起眼。可王夫人只轻轻一扭,便听得“砰!”
地一声炸响,黑烟之中,铁管霎时射出无数碧蓝色的淬毒钢针,直往孟修远背后袭而去。 显然,这这黑管之中是藏了火药的。威力之大,于哪怕绝顶高手来说都十分有威胁。 可惜,孟修远那《玄甲功》早就练到无意而行的境界,钢针虽密虽快,可却受限于这个时代的火药技术,终究破不了他的防御。 听得“哎呦”痛呼声无数,待黑烟散尽,孟修远仍是安然站在原地,反倒是他身周许多曼陀山庄的丫鬟老妪因为中了毒针,已经躺倒在地。 王夫人见此一幕,终是绝望,双腿一软地跪坐在了地上。 这个暗器,已经是母亲李秋水留给她最后的保命手段了。 “一刻钟到了,你该上路了。”
孟修远心中默数恰好结束,便朝着那王夫人伸手一抓,当即以《天山折梅手》的功夫将其凌空摄到手中,扼住了其脖颈。 “你……你真敢杀我?! 我母亲是你师姐李秋水,她若知道你害了我性命,必定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她的功夫,可不是爹爹能比的……” 王夫人于此时茫然无助,只能下意识的提起自己武功高强的母亲,想以此来震慑住孟修远,留得一条性命。 可孟修远闻声却只是不屑地一笑,摇了摇头淡然开口答道: “这位好师姐,我虽没见过,却总有耳闻。 她既然教出你这么个女儿,想来自己为人也未必端正。 放心吧,若她也有你这般丧尽天良的恶行,我便送她下去陪你。 身为逍遥派掌门,清理门户这事,我不嫌麻烦……” 正待此时,远处的王语嫣见母亲被擒、命在顷刻,再忍耐不住,对段誉大喊了一声道: “段公子,快来救我!”
段誉闻言,稍一愣,随即赶忙踏着《凌波微步》冲到近前,将王语嫣从那丫鬟小翠的手上夺了下来。 王语嫣一经脱困,当即不管不顾地朝孟修远这边疾奔而来,直至到了近前,才凄然伸手扯住了孟修远的袖子,眼中含泪。 “王姑娘,你走吧。你母亲说的没错,你少不知事,我不杀你。”
孟修远看了一眼王语嫣,摇了摇头说道。 “孟公子,便算我求求你,放我母亲一命吧。 只要你留得她性命,我……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王语嫣在这曼陀山庄之中长大,除表哥慕容复以外鲜少接触旁的男人,所以对男女之事本来并不太了解。 只是自段誉出现以来,总是出言赞她貌若天仙、倾国倾城,时日久了,她便明白,自己这般佳人,世上男子见了大多都忍不住动心,想要占为己有。 此刻母亲性命垂危,王语嫣再没有别的筹码可用,只能说了这往常她想都不会去想的轻薄话,随后死死地拽住孟修远的衣摆,盈盈跪倒在地。 孟修远见此一幕,不由十分无奈,也不欲和这女孩纠缠,当即凌空一指点在她胸口,待她昏睡过去之后,随手一扔将其身子抛给了远处的段誉接住。 “你……你怎么会大理段氏的《一阳指》?! 你见过段正淳没有,他是不是同你提过我?!”
生命的最后时间,王夫人想着的仍是自己的情郎,满脸认真地朝孟修远问道。 孟修远闻声摇了摇头,暗道这女人可怜可恨又可笑,也不愿折磨她如何,当即又是一道《一阳指》的指力点在她的额头上。 这一指劲力直入脑髓,王夫人当即眼神便开始涣散。 孟修远趁她弥留之际,开口在她耳边说道: “李青萝,你死后,我会把你也埋在这片山茶花之下。 我不知道,你到时候见到的,是你那心心念的大理段王爷,还是这些年被你无辜害死的冤魂厉鬼。 但终归这里的花,会因为你而开得更盛一些,也算是如了你的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