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许永中这一次自己举起了酒杯。　　北原苍介和他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一旁的滨中太郎笑着将身边的和服少女搂进怀里上下其手，不再说话，给他们两人交涉的时间。　　喝酒吃菜，过了一阵，许永中才缓缓开口：“北原行长，我就直说了。河谷村的那些土木工程会社都是我们大淀建设的产业，其中10%和你们东产有合作，剩下90%则是住友银行的客户。我们已经将所有的钱投入股市房市，结果如何，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北原苍介沉默不语，等他把话说完。　　“我叫财务计算过，你们东产在河谷村有近80亿円的呆账，是所有町村里负债最多的那个，这也是你将河谷村作为还贷企划的试点区域的原因吧。”

许永中笑着看他，眼睛里的戏谑之意渐渐浓郁，　　“80亿的呆账，虽然绝大部分并非来大淀建设，但是那些会社我都知道，基本将资金全部投进了股市房市，你要收回来，比登天还难。而你做的这份还贷企划就是趁火打劫，他们是绝不会屈服的。”

“那可不一定。”

北原苍介抿了一口清酒，许永中说的这些东西他心知肚明，之所以选择河谷村，主要还是因为这里有许多制造业会社的工厂，一些他从武内橡胶处得知的汽车制造业株式会社也在这里办厂加工。　　“哈哈，北原行长就不要故作镇静了！”

许永中挺佩服这个年轻人的沉着冷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现在谁不知道银行局公布的上半年不良债务总额高达12兆円，已经开始影响到自有资本比例，这种情况下，二十一家巨头先后都在内部发了秘密文件，要求下面的分行支行全力处理呆账和扩张业务。　　“日本兴业银行和住友银行都下达了清算呆账的通知，我相信东产不会屈居人后的。”

许永中哈哈大笑，决定用最后的秘密武器击溃北原苍介，“你必然要处理掉这些呆账，可你不想以贷还贷，凭你那个还贷企划，若是寻常时候，拖个半年一年，也许能打动这些会社社长变卖资产，同意被收购。可现在，行不通了！”

“为什么会行不通？难道除了这一步，他们还有别的办法换钱么？如果你指的是不动产，大阪挂牌了这么多房子，我可没见有人愿意接盘。”

北原苍介笑了笑。　　不卖房就没钱还贷，凭借他们现在停滞的生产能力，巨额房贷的归还遥遥无期，若是在三个月的强制偿还期内没有成功还贷，他们就得申请破产。　　一旦破产，个人和会社，还有他们的家庭就在日本毫无价值可言了。　　他们逃脱了债务，也失去了为人的尊严。　　今后的一切都将被限制，得到的钱财除了满足基本生活外全部都要被用来清算债务，家庭成员也会抬不起头来。　　这样的流浪汉，会在之后剧增。　　“哈哈，我有一个小道消息，北原行长可以听一下。”

许永中冷笑几声，靠近他，决定彻底粉碎他的希望，“你应该也明白，为了避免账外收益过低导致自由资本比例太少而失去国际金融业务资格，各个银行将不得不出手救市，首先不能让股市一直沉沦下去，其次，房市得死死捏住，一旦房市彻底崩塌，后果怎么样，你们做金融的比我们更清楚吧。”

“确实。”

北原苍介点了点头，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情况，但现实归现实，期望归期望，房市的崩塌不是大家想阻止就能阻止的。　　除非有人能阻止大量散户投资者和中下层会社撤离房市，然后继续拼命拱高房价，即便真有财团出手，房市泡沫的破裂也是迟早的事情。　　股市房市是泡沫时代日本经济与社会的两大万象镜，并称为日本不倒的两大神话。　　一个倒下了，另一个绝对无法独善其身。　　明白这个道理，又有政府为了海湾战争的利益拼命抵抗财团，后者也只能选择退让，慢慢撤资离开房市，让国民接盘，这样的损失最少，之后再和政府慢慢清算利益和账务，显然是财团能走出的最好的一步棋。　　它们不出手了，那谁来救市？　　身无分文的日银、大藏省还是自身财务也非常紧张的政府？　　有那钱，他们早就投入海湾战争里去了，谁还会管国家和国民的死活？　　国民的钱又不是自己口袋里的钱。　　“我知道北原行长不信会有人出资救市，但确实会有。”

许永中继续笑着，然后压低声音吐出了一个词，“朱莉安娜东京。”

这个烂尾项目北原苍介当然知道，他不笨，许永中话说到这里，他已然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你是说，三和它们会以这个项目造势，然后继续炒热房价？”

北原苍介皱眉，这倒是他忽略的一个点。　　“不止是三和财团，还有住友财团也会出手。我想北原行长你还不知道吧，这一次土地总量限制政策的出台，其实是首相内阁、日银、大藏省与财团之间的一次博弈！”

许永中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越说越兴奋，他因为帮那些大佬运送纸钞和艺术品，所以知道的信息量不少，此时与北原苍介交谈，故意卖弄，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背景特殊，希望北原苍介能识时务一些。　　因此他说的都是大人物的名字，是打算好好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哦？”

北原苍介假装不知情的样子。　　“哈哈，其实是和海湾战争有关。海湾战争事关海湾地区的石油分配与价格控制，强国们都想分一杯羹，听说这次米国拒绝了我们的加入，而首相力争了一个名额，代价便是彻底戳破我们股市泡沫之后的另一个房市泡沫！”

“为了国家命运，他们豪赌了一次，让财团们损失惨重，也因而遭到了强烈的反击，前银行局长土田现正，还有一批大藏省官员、日银内部高层下台，就是财团的手笔。若是房市泡沫持续萎缩，财团便会一直出手，打压政府和日银，绝不手软！”

站在财团一方的许永中冷笑着，言下之意是告诫北原苍介，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支行长代理，即便是最高层的大藏省和日银也抵挡不住财团的攻势，更何况你，不要螳臂当车，自取其辱了！　　“而这一次，有了自有资本比例的压迫，财团和政府重新站到了一条线上，海湾战争打响，就需要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投入到战争中，这些钱哪里来？政府出还是财团出？只能是民众出！”

是啊，割韭菜喂养米国爸爸，然后分一点利润中饱私囊，这一点上，政治家和财团的立场是一致的。　　“因此，只要海湾战争持续下去，房市泡沫就不能破裂！这样我们才能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投入到战争里，你应该明白这点吧，北原行长。”

许永中说的口干舌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旁的和服少女连忙倒酒，目光却是偷偷瞥向更帅气的北原苍介，想知道这个男人会怎么应对这咄咄逼人的攻势。　　“嗯，简单说，就是财团通过房市泡沫不断出手手里的不动产给国民，国民的大量金钱被归拢到他们手中，然后他们投进战争赚取更多的利益，只要房市泡沫还在，资金流就不会断裂，战争持续越久，利益越多，而他们是最大的赢家！因为房市后期破裂，背负巨额债务的是国民们，而不是他们财团。”

北原苍介笑了笑，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拱高房价吸收资金，然后投入战争赚钱，之后房价跌落，债务却不会减少，这些虚高的金钱被他们使用了，还钱的却是国民，只要政府和日银配合，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　　“如果我猜得不错，政府、财团和米国已经谈妥了吧，而财团能加入到这次的利益团体中，怕是给米国送了不少钱？”

北原苍介想起了华国封建时期的某段历史，洋人活得人上人，朝廷和洋人一起坑国民，何其相似。　　“女人、金钱、权力、土地、资源！没有人不喜欢这些，米国人自然也不例外！”

许永中当然不够资格清楚谈判的具体内容，反正结果和北原苍介说的一样就是了。　　这样就很明确了。　　房市做高，这些投资者自然还会继续疯涌进去送死，谁会在这个时期卖房还贷？　　而打响这第一炮的便是三和财团名下日商岩井晋升为超级综合商社的重要项目——朱莉安娜东京夜店。　　泡沫时代地标式建筑的开工！　　最后的繁华和疯狂即将到来！　　是啊，这一切是那么的完美，只要将这几代国民的未来人生作为代价，这一届的政府和财团会屹立在世界之巅！　　只要海湾战争能像他们预期的那样打个一年两年。　　所有都会回来。　　可惜......真正的海湾战争1991年1月17日爆发，1991年2月28日达成停战协议，海湾战争结束——一共历时43天。　　而这期间，除了部分战争红利外，日本等希冀着做多石油市场的国家在米国有预谋的控制油价情况下惨败而归，在他们醒悟过来时，战争也结束了。　　又结结实实被米国和他们的财团砍了一刀，受损最严重的便是赌上国家命运的日本政府，以及花了海量金钱试图从石油市场赚钱的日本财团。　　北原苍介嘴角微微上翘，没有说话。　　许永中以为他是被吓傻了，继续说道：“北原行长，你是没办法收回那些呆账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花一些东产的钱给我，然后由我来帮你处理掉这80亿円？我只收8亿。”

同时东产收购了他名下的不良资产，也让他能在海湾战争期间不成为进入房市的韭菜，一举多得。　　这事情不过是让北原苍介坑一把东产的钱，而且对呆账问题确实有好处，他只要点头就是了。　　许永中看来，北原苍介不肯答应，无非是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有点年轻人的不服气。　　“我懂，不过北原行长，年轻人的傲气要有，但得用对地方，在财团面前的你，就像是在我面前的她一样，嘿嘿。”

许永中用手拍了拍和服少女，忽然冷声说道，　　“你，脱下和服，对着我。”

如此屈辱的要求，她却低着头照做了，就这么爬伏在地，毫无尊严。　　许永中看着北原苍介冷笑：“北原行长，这就是绝对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