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使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速速通传了韩嫣和诸女。 韩嫣俏面发白。 她万没想到自己的乳、娘崔氏,竟如此胆大包天,在王府中作威作福至此。 朱涟就不用说了,不管她出身为何,但她现在始终是王爷任命的女官,而且还是安置在书房要地的贴身女官。 意义为何,不言自明。 阎惜娇和林氏,更是王爷的房里人。 这是羞辱朱涟,还是羞辱王霖? 作为正妻,韩嫣非常清楚,王霖对自己身边的女人是如何看重和宠爱。 他固然尊重自己这个王妃,也承诺绝对不会宠妾灭妻,坏了王府的规矩。 但这不能说明他对其他女人,哪怕是阎惜娇林娘子这种……就丝毫不放在心上。 然而,她身边的最信任的乳娘崔氏,却恃宠而骄,竟然敢当众殴打教训起了王爷的房里人。 这是性质非常恶劣的以奴欺主。 她几乎能想象得出,王霖此刻的愤怒和寒心。 她出身高门,自知这事若处理不好,自己这个正妻就会遭受厌弃。 而由此,京师韩家也有可能与王霖生出嫌隙。 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那望向有些悻悻不安的崔氏,想起这乳、娘自小照顾她长大,素来宽宏大量、慈善为怀,如今缘何变成了这般骄纵跋扈和苛刻阴毒的模样? “崔嬷嬷,你为何要这般做?你何时成了这王府的主子?”
韩嫣的声音无比失望,渐起一丝冷漠。 “王妃,老身受王妃委托,管理后宅,今日实不是老身的错,都是那下贱货……” 崔氏还待狡辩几句,却听韩嫣怒斥道:“住口!”
崔氏呆了呆,她视韩嫣为女,韩嫣也一向待她亲厚,没想到韩嫣竟然会当众斥责她。 韩嫣再不看她。 稍稍犹豫,竟然挺着肚子跪在了书房跟前。 潘金莲等女大惊失色,赶紧上去扶起韩嫣,劝解道:“夫人,不是你的错,都是这些下人乱来,你身子这么重,可不能这般糟践自己……” 韩嫣摇头泪流:“是我的错,这让我如何面对夫君?……” 王霖缓步走出书房,昂然站在台阶上。 他深沉的目光投在强行跪拜在地上的韩嫣身上,心中一叹。 韩嫣性格宽贤,端庄大度,其实不是一个管家的合适人选。 而且她待下人一味宽厚,直接导致她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从韩家陪嫁过来的人,无形中慢慢都开始膨胀,假以她的名义,在府上作威作福。 今日他若处理崔氏,必会大损韩嫣的王妃威权。 可若不处理,他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且会让一些恶奴日后更加变本加厉。 韩嫣跪在那哀伤道:“王爷,妾身治家不严,御下无方,以至出现以奴欺主的恶行,妾身恳请王爷治罪!妾身愿意上书朝廷,自请废黜妾身的王妃之位!”
韩嫣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潘金莲等女都陡然一惊。 自请去王妃之位,这相当严重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崔氏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噗通一声跪下去,又膝行过去,紧紧抱住王霖的腿哀嚎道:“王爷,王爷,都是老奴的错,老奴知错了,与王妃无关呐!”
王霖眼角的余光掠过这恶婆子那张可憎的面孔,心中怒起,一脚踹去,将崔氏踹到一边。 韩嫣美眸冰冷,两行泪津然而下。 韦莹站在一侧面色也极难堪。 她扯了扯赵构的袍袖,又冲垂首不敢动弹的顾氏压低声音轻道:“构儿,这顾氏撺掇郡王府内宅生事,险些害处人命来,你今儿个若不给王霖一个交代,我怕……” 赵构浑身发冷,他已经察觉到王霖眸中的杀气。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去,亲自将韩嫣搀扶起来。 “娘子,并不是你的错,不要伤怀,免得动了胎气。”
王霖叹息一声:“金莲,你们扶夫人去书房内歇一会。”
诸女也都跟进了书房去。 …… 众目睽睽之下,王霖缓步走到站在一侧手足无措的林氏面前,突然拱手为礼:“是我的错,以至于让娘子在府上受人欺凌,甚至连处落脚之地都没有……” 林氏面色涨红,赶紧跪下道:“奴婢岂敢当王爷的大礼,奴婢……” 王霖扶起林氏,环视拥挤在前院密密麻麻的数百下人,森然道:“我王霖扪心自问,从来没有苛待过任何人,但是,你们若是把我的宽容当成了一种软弱,甚至可欺,那就是瞎了狗眼!”
“从今往后,妄议内宅是非者,杀!”
“以奴欺主者,杀!”
“飞扬跋扈者,杀!”
两名虎神卫架起已经站不住的崔氏过来,王霖突然拔剑而起。 众人噤若寒蝉,只有少数人控制不住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 “本来,看在夫人的面上,孤可以饶你不死。但孤一想起,你不过是韩家一个家生奴,竟敢在我的王府之中作威作福,对孤的房里人更是不留半点体面,说骂就骂,说打就打,孤今天若不杀你,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起而效仿,那么,我便是日日防贼,也终有疏漏之日,防不住你们这群恶奴家贼!”
王霖的话冰冷凝重,清晰传进书房之中。 韩嫣面色羞红难堪,流泪不止。 她抬头瞥见阎惜娇面颊上的鲜红指痕,挣扎着起身要拜下去:“惜娇姑娘,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阎惜娇大惊,赶紧跪在韩嫣面前:“王妃,您切莫如此,这与您无关呐,再说崔嬷嬷教训奴婢两下,奴婢也不敢记恨的。”
潘金莲赶紧劝道:“夫人,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了,夫君这回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处理崔氏,她这回做得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李师师、孟玉楼也纷纷上前宽慰。 韩嫣幽叹一声,扭头冲倚翠道:“倚翠,去求王爷,就说韩家的人由我来处置,不能脏了王爷的手……倚翠,快去说!”
韩嫣掩面而泣。 …… 倚翠和司琴搀扶着韩嫣出来。 韩嫣站在书房的台阶上,面色苍白,挥挥手道:“王爷,后宅之人犯罪,自然该由妾身按照家法处置,不能脏了王爷的手。来人,将崔氏拖下去,三尺白绫,赐她自缢。”
“王妃,娘子……老身错了,老身知罪了,饶命啊!”
崔氏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王府上空,数百仆役下人心惊胆战。 王霖在一旁望着韩嫣,默然点头。 他其实不愿意让自己的女人手上沾染鲜血,但作为王妃,日后王府的掌家人,若是韩嫣再不改变,这府里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乱子来。 而且,这一次,若不让韩嫣亲自处置崔氏,她日后在王府的权威便会形同虚设。 处置完崔氏,王霖吩咐众女陪着韩嫣回去内宅,森然的目光就投向了一身宫装打扮的顾氏。 王霖倒提佩剑,缓步走下书房的台阶,冷然道:“你为何人?”
顾氏虽然畏惧,但自恃是宫里来的人,又是赵构身边的女官,便不卑不亢道:“回王爷,下官为朝廷册封益都郡王府女司,正六品衔。”
“益都郡王府啊……” 王霖淡然道:“你益都郡王府的女官之首,如何管上了我渤海郡王府的家务事来?”
“下官不曾。下官只是担心王爷被人魅惑,又为了皇室体面,所以才多说了几句话。教训府上人,都是崔氏所为,与下官无关。”
赵构见状,正要上前去,却被韦莹一把抓住。 韦莹使了一个眼色,赵构只好叹息一声,垂首不语。 “你可知,朱涟为我府上女官?你口出恶言,污蔑构陷我府上女官,险些让她致死,还牵连到孤,以及当朝太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霖手中剑缓缓举起。 此女绝不可留。 赵构若不杀,他便一剑杀之,以绝后患。 顾氏心中仓惶,立时冲赵构跪拜道:“韦妃娘娘,九殿下,臣妾乃官家册封女官,朝廷派臣妾来青州,是为了协助九殿下开府,纵然今日这事臣妾有些许错处,但真要处置,也应该由九殿下做主,由朝廷有司裁处!”
顾氏连连叩首。 韦莹斥道:“顾氏,你插手渤海郡王府内务,又污言秽语构陷王爷,罪无可赦!今日,本宫就待九殿下做主,来人,将顾氏……当众,杖毙!”
韦莹一字一顿道。 赵构肩头一颤,却是不敢再说半个不字。 他知道母亲是在为他解围。 顾氏险些让王府内乱,害死朱涟,这已经触及到了王霖的底线,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 仓朗! 王霖佩剑还鞘,冷然道:“九殿下,按照朝廷规制,你这益都郡王,应去益都县开府。孤这便传令,益由都县择地,为汝修建王府,但王府规制如何,还得看朝廷拨款如何……在此期间,你带上你的人,去青州驿馆安置。”
王霖拂袖而去。 自己被王霖驱逐了。 赵构闻言心若死灰,这是纯属躺着也中枪。 赵构刚要追上去,韦莹苦笑着扯住他,摇摇头道:“构儿,渤海郡王正在气头上,待他消了气,娘亲自去给你求情。”
赵构嘴角一抽。 心里泛起一股无言的苦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