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过三条狗,其中第一条狗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爸妈从邻居家新生的一窝狗崽子中讨来的,一共讨了两只,一只胖胖的,丑丑的,毛茸茸的,走路一扭一扭的,另一只一身的毛很短,显得有些瘦小,但英姿飒爽,被妹妹选了去,我只能养丑胖了,当然它不叫丑胖,叫小黑。是农村最常见的土狗,养了不足两个月,感情刚培养出来,才记住它叫小黑,贪吃的它就因为吃了路边死了的老鼠被毒死了,伤心地看着它口吐白沫结束了生命,最后几个小孩,你一下我一下亲手葬在玉米地里那颗酸果树下,特意立了一个小坟头。几天后,它的坟头没了,四处只剩下一些毛发。我们以为是村里的那个家里比较穷的,一直喜欢吃狗肉的大爹家,买不起肉,又看到了我们埋小狗,于是挖出来吃掉了,暗中恨了他们家好久好久,也怕了好久好久,以为他们家吃尸体的。妹妹的狗活了下来,顺利长大。那狗子有点鸡贼,专门偷鸡,祸祸自家和邻居家的,造成不小的经济损失,妈妈只好把它卖了,妹妹大哭了一场,后来听说在新主人家中,没改掉臭毛病,被打爆了头,给吃掉了,享年两岁余。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养过狗……直到高二那年,在学校遇到了它,它是一条流浪狗,照顾了几个月,最终还是死去了,成了花的一部分,成就了今年校园里最绚烂的火红,与木棉花争艳一个春,还没分出胜负。我发现,遇见我的狗子,命不是太长……三个星期前,小家伙出现了,它一身的伤,一身的毛,杂乱不堪,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许多,或许,它剩下的日子,比我要长,长出很多。我看着愣神的华浮生,嘴角一扯。我:“死了好久了,新养的小家伙好得很,应该能长寿一点,待会吃剩的骨头你给它带回去哈!”
华浮生:“妈的,那么多的狗事,谁管得过来,你自己带。”
华浮生踏着碎步,沿着小路向校园大门走去,我晃晃悠悠跟在他身后,像个半百的老头,脚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气,路边开着的野花,在月色与晚风中,向我招手。我与华浮生不担心门卫不让我们进去,现在我身上有那么一摊子事,在学校里出名得很,门卫不会为难我们,老师们也是最大限度的给予宽容,毕竟……我跟华浮生那成绩,没得说,好学生终归是有一丢丢的特权的。我们两人晃晃悠悠来到了学校门口,跟超市与超市旁边小卖铺的老头打了招呼……那老头跟我很熟,爸妈还在的时候,每个周六下课后,我都会去他家打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起步,聊学校的事情,聊农忙,聊家事……现在嘛,别说聊了,梦都梦不到。天堂那么远,可是一抬头就看见了,就是看不见他们。曾经厌烦的絮叨,而今成了一种奢望,再也没有了。妹妹应该和她那帅气的狗子相见了吧?在校门口,我与华浮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门卫室外,向我们这里望着,虽然月色朦胧,灯光灰暗,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是她。我:“浮生,你去老地方点菜,别忘韭菜,腰子,牛鞭。我问问她来不来,有个女的在,吃饭喝酒别有滋味不是?”
华浮生耸耸肩,有些无奈。华浮生:“我看你是等不及了吧,今晚都不想回学校了吧?得了,我去点菜,你自己看着办。”
华浮生转身钻进不远处的小饭馆,那是我们这两年多常去的地方。她走了出来,站在我面前,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泛着一层惨白,嘴唇像是吸了血,鲜红鲜红的。一半的短发,盖住了半张脸。我:“怎么出来了?”
她撩了撩挡了半边脸的短发,露出整张脸来,嫣然一笑。她:“下课了去你教室找你没找到,想着你应该是出来了,还真叫我遇上了。”
我:“这是你第一次找我。”
她笑着没有说话。我耸耸肩:“走,请你吃饭……”这一顿饭我们吃了很久很久,饭桌上多了几个啤酒的空瓶子,吃完的时候,高一高二的晚自习都结束了。华浮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账,带着满地的骨头,悄悄跑路了。『浮生啊,情,兄弟下辈子还你,给你当牛做马。』我与她,踩着稀碎的月色,穿越了斑驳的灯火,走在校园里,身边来来往往的学弟学妹闻到我们二人身上浓重的酒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不敢说什么,我身边这位可是学生会的荣誉会长,连任了两年多。我们二人不自知地来到了学校的足球场上,足球场的比较灰暗,有三三两两跑步锻炼的,有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聊天散步的女生,还有躲在小角落里悄悄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我跟她,二话没说,往足球场中央一躺,叉成大字型,并排躺着,看着满天空的星星。我:“嘿,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少来,恶心!”
我笑笑,三年来,没有一天是不想她的……高二分班之后,每天我最期待的是课间操的时间,那二十分钟内,我总是能在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很多时候,只有背影,但那就足够我开心很久很久了。因为他的失踪,让我们有了彼此接触的机会。『我谢谢你,向,你真是大好人,你早点失踪多好啊,那样我跟她相处的时间就多了一点。』她:“你恨他吗?”
我:“不恨。你喜欢曼珠沙华吗?据传生长在忘川彼岸的花。”
现在,我真一点不恨他,甚至想当面感谢感谢他呢。她:“你喜欢吗?”
曼珠沙华,很好看,盛开的时候,一片红,花叶不相见,没有一点绿,像火海。她扭过头来,看着我,轻轻地笑着,像盛开曼珠沙华,也像是满校园的凤凰花,更是醉人的木棉花。我与她,四目相对,深情凝望。我与她,吻在了一起,很久很久没用动,脑海一片空白……现在吻着的是我朝思暮想了三年的人啊,就这样实现了?有人曾吻过她的唇么?我不知道,也不在意,我只想这一刻,永远定格,永远永恒。盛开在忘川彼岸的曼珠沙华,绽放在黄泉之畔的彼岸花,翠叶与花瓣,一同生长,生机盎然。远方,月色的下的山,巨人一般屹立在黑暗中,在风中咆哮。怒江,在山间汹涌,浪声滔滔,从古到今,无尽岁月,看着江边的人,死去一代又一代,万寿无疆的只有它。风声,在山野中,夜色里,潇潇不歇,吹远万里。我多想,那咆哮,那浪涛,那风声,是老妈的絮叨,是老爸的训斥,是妹妹的闹腾。我多想,有人与我看……看这一刻的吻在一起的两人,吻着我的,是一个并不爱我的人,荒唐而又梦幻。多想,他们与我看这一场荒唐啊。『你们看啊,我吻上了我爱的人!』『耳畔,江海有声,山河无量,呼万寿无疆,却无人共看,这人间多荒唐。』我的手,开始不安分,寻求慰籍,向着某处而去。“不要脸了的话,继续,我们看着。”
手刚还没落下,就被忽然响起的声音与打在我脸上的强光,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