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美没成功让林露点头把工分给她,又被刘小珍一顿讥讽,回到家后越想心里越不顺。想发脾气,可家里又没有人给她出气。大的不在家,小的都上学去了。张丽美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和前头那个男人生的女儿魏英子,以及和魏飞生的魏伟。魏伟是心肝宝贝儿子,魏英子是赔钱货女儿。她遇到不顺心的事,习惯了拿女儿出气,指使她干这干那,挑剔着她做事的毛病,在骂骂咧咧中发泄自己的脾气。不过,要说最好的出气筒,还是那个拖油瓶魏晋!可惜啊,那个拖油瓶骨头硬,会躲会反击,还会跑出去哭惨,最后让自己落个下乘。 还是魏英子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嘴,又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就算说出去也不会遭人口舌,毕竟谁家没打骂过自己的小孩?张丽美看着空无一人的魏家,心里不畅快,目光从魏肇跟魏晋住的那间屋子扫过。她眼睛一转,来到屋门前,见门上挂了锁,胸膛快速起伏几下,目光阴毒不满,恨恨啐了一口,“门窗关得死死,防贼呢?一定是屋里藏了好东西,不想分享出来!”
张丽美不死心地掰了掰窗户,窗户纹丝不动,关得死死的。又去扯屋门上挂的锁,还是纹丝不动,没处出气的她愤愤地踹了一脚。门板晃动,门没事,脚却踹疼了。张丽美“嗷”地一声,吃痛地捂住脚,心情越糟。……林露的心情也很糟糕。张丽美莫名其妙出现,说了一堆羞辱她的她,实在太影响心情了。张丽美走后,刘小珍跟她说了点魏肇家里的情况。张丽美嫁过来那几年对魏肇还有他弟弟并不怎么好,魏肇与魏家人的关系也不亲近,魏肇形成那冷硬如石头的性子也是有原因。结合刘小珍说的,冷静下来的林露看出了张丽美这才来的目的。张丽梅这次来,是为了魏肇的工分。刚见面就对她一顿无脑的夸,又借着跟刘小珍吵架,话里有刺似的跟她说话,把她架得高高的,哄着她唬着她,企图让她点头把属于魏肇的工分给张丽美!呸!林露一脸忿忿地揪着野草。属于魏肇的工分,她只给魏肇!张丽美想要,门都没有!魏肇从养猪场那边过来,见林露绷着小脸,向来含笑的杏眼儿带着怒气,小嘴紧抿,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魏肇:“怎么了?”
林露抬头看着魏肇,男人身材健硕,背脊挺拔,像是青松又似高墙,什么都压不倒他,稳重可靠得远超同龄人。她突然有些替他感到难过、委屈。张丽美那样的人,她一接触就能看穿其内里的刻薄与贪婪吝啬,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能够传出刻薄后妈名声的人,对魏肇还有他那年幼的弟弟能有多好?魏肇却在她手底下生活了那么久……魏肇被她那眼神看得心中一动,又问了句:“怎么了?”
声音低低柔柔的。林露垂下眼睫,不想被他看到自己泛着水光的眼睛,把张丽美来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就是这样。不过,到时候分工分的话,我是不会把属于你的工分给她的,她想都不要想!”
魏肇缄默了一瞬,他下颌紧绷,眼里光芒晦暗,看着林露良久,才哑着嗓音,艰难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来找你……”他一直以来都清楚张丽美是个什么人,刻薄气量小,贪婪如豺狼野犬,惦记他手里的东西,什么都想要夺走。他从来不在意张丽美如同跳梁小丑般,上窜下跳地打坏主意。因为他不再是那个弱小可怜没有娘的小孩,他有能力护住自己的东西。但他没想到,张丽美会直接来找林露。还说那些话羞辱林露,真是该死!魏肇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了拳头,浑身上下冒着怒气,又像是怕吓到林露,一点点收了起来。气势内敛,削薄的唇瓣紧抿,那双漆黑的眼睛宛如深渊般毫无波澜,却又仿佛正压抑着涌动翻腾的暗潮。林露第一次见这样的他,怔怔了几秒,“你不用对不起啊,她就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又不会听她的,也不会放在心上。”
张丽美是张丽美,魏肇是魏肇。她不会因为张丽美做的事情,就迁怒魏肇。而且她又不傻。张丽美故意用话羞辱她、激怒她,就是想用激将法,让她把属于魏肇的那份工分给张丽美。她才不会轻易上当受骗!她不会帮助张丽美欺负魏肇。一阵沉默后,魏肇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跟那个女人关系不好。我娘生我弟难产死了,两个月后那个女人就嫁了进来,生了个孩子,跟我弟同年……”同年出生……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林露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仅从这几句话,就能窥见出魏肇带着刚出生的年幼弟弟在魏家过的艰难日子。亲娘刚去世一个就这样,之后的日子?只怕更加艰难……环境塑造人,魏肇不长得高壮一点,不长得硬朗凶气一点,手掌不磨出糙茧,如何在那种家庭生活下去?魏肇的声音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林露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伸手抓住魏肇的衣角,轻轻扯了扯,说:“好了,别说了,以前的都过去了。”
“我们该干活了,不好好干活,记分员又该批评我了。”
她呶了呶嘴,抬头看着魏肇,露出苦恼的小表情。声音如往常一样,像是花瓣一样轻柔娇软。望着他的杏眼儿氤氲着一层水雾,眼瞳宛如黑曜石般沁在水雾里,明亮又夺目。魏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扫过。他喉结上下滚动,嗓音低哑,“好。”
林露跟魏肇相处一直很好,她感激魏肇对自己明里暗里的帮助,要不是有魏肇,她真的不知道怎么熬过下乡的生活。她不需要魏肇把自己那段艰难的日子再一次说给她。那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不需要反复提及,真的不需要。如果以后魏肇愿意说,她乐意当那个倾听的人。他要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好奇多问。林露目光从魏肇攥成拳头的手上一扫而过,他大概没发现自己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吧。莫名的,她眨了眨眼,眼眶又有些发酸了,连鼻子也开始酸酸的。 那一定是一段不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