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简小燕不太一样。在段羡辞看来，她是个很优秀的异性。温柔，漂亮，学习好，有教养，如果放到十年后，她应该是每个男人都会想要谈婚论嫁的理想型对象。但很可信，16岁的段羡辞还不打算考虑10年后的事情，所以在和简小燕的接触中，他也没有想太多，只是见她迟迟没有打算回屋的意思，就问了句：“你还有事吗？”

简小燕一怔：“我……没什么，那明天早上，我还等你一起去学校吧。”

段羡辞想了想：“明早轮到我值日，可能要提前半小时走。”

“我也可以提前半小时。”

“你没必要吧？多睡半小时不好吗？”

“我可以到学校早自习，多学一点比较好。”

段羡辞其实想明早安静、孤独地一个人听着歌去学校的。可简小燕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好再拒绝，就点头答应：“好，明早见。”

简小燕开心地和他挥手道别，目送他背影时的眼神颇具少女情怀。而偷偷从窗户这边张望外面情形的程飞颂把这一幕看见了眼里，他像发现了惊天秘密一样在心里暗暗想：原来小燕姐真的已经迷上那个段老小了，可对方明显没有相同的意思啊，这样下去岂不是成了小燕姐剃头挑子一头热了吗？不行。程飞颂皱起眉，他决定要救小燕姐迷途知返、认清段老小的人品。那种家伙可不值得小燕姐倾心，觉得会被牵着鼻子走的。作为正义的勇士，他必须要保护小燕姐。首先要向小燕姐证明的是——段羡辞不值得喜欢。“他很虚伪，很假，很功力，很心机，总之就是非常可怕、非常不适合做朋友，甚至连打招呼都不该和他有的那种存在。”

程飞颂在第二天的放学后，和王妹妹绘声绘色地形容着自己对段羡辞的印象。谁知刚一说完，就听到从身边经过的同一条胡同里的小女生们的叽叽喳喳：“你早上真的看见段家小哥哥了吗？”

“是啊是啊，我还很幸运地和他打招呼了呢。”

“你也太好了吧，我倒现在都没机会和他说话呢。”

程飞颂一脸嫌弃地望着这几个女生从自己面前经过，再看向王妹妹时，对方做出了摊手的无奈表情，“人人都爱段小哥，只有你觉得他毛病多。”

“那是因为只有我看到了他的本质！”

程飞颂手舞足蹈地说着：“你们都是一群睁眼瞎，被美色迷惑了心智！啊，不对，他才没有美色呢，哼，我不承认他好看。”

“你是嫉妒他吗？”

“啥呀？！”

“因为他出现之后，胡同里的大爷大妈都更热衷夸赞他了，你觉得自己的风头被他抢走了吧？”

王妹妹叹了口气。程飞颂气得跳起脚来：“我才没有！谁会怕这种事啊，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比我好！我才是最好的！”

“你确实很好，但也不能抹杀段小哥的优秀。”

王妹妹非常公正：“事实就是，他形象好，学习好，人品好，素质好，也难怪大家都会喜欢他，而且前阵子大家也更愿意和他玩在一起，飞颂，你要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愿意接近他都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舒服，你不能要求大家说违心的谎话骗你吧？”

程飞颂又恼又愤怒地沉下脸，丢给她“叛徒”两个字，转身就往胡同里走。王妹妹只好追上他：“好啦，下次会找着你一起的，其实只要你对段小哥的敌意表现的那么明显，大家还是很愿意带你一起玩的。”

“我才不需要你们同情似的带着我！”

程飞颂忍无可忍地哼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会让你看到他的狐狸尾巴的！”

王妹妹无可奈何，想着这大概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吧。等到回了家属院里头，父辈们还在忙着晚餐。要说这个家属院有一点好，值班的话，教职工就都要值班，不值班的时候呢，就全部都会集中在院子里做饭，倒是将冷清与热闹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小辈也聚集在一处，却都是在葡萄架下面的石桌上打牌。程飞颂和王妹妹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正好看见周齐然搭着段羡辞的肩，坐在一堆男生中间打着扑克牌，其中只有简小燕一个女生，剩下的都不是这户家属院里的孩子，倒也都是胡同里别家的。程飞颂不禁睁大了眼，心想着小燕姐很行啊，新欢和旧爱都齐聚一堂了。这么想着，就扯了扯王妹妹的衣角，小声咬耳朵：“那个周齐然好像在小燕姐中学的时候和她传过绯闻吧？”

王妹妹对这种事一向很迟钝，“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问题不在于王妹妹知道不知道，问题在于——程飞颂张了张嘴，差点把“小燕姐现在喜欢段老小”的秘密吐露了出来。他觉得不行，不可以八卦小燕姐的私事，哪怕是和王妹妹。但眯着眼睛去打量，可以看见小燕姐正坐在亭子中央，一共七八个人，打牌的四个，剩下都是看牌的。段羡辞穿着的制服和周齐然的不一样，他的是红蓝相间的，周齐然的是白色的，虽然两个都是重点高中，但显然段羡辞的学校要更难考一些。所以大家对红蓝的校服有很深的迷恋，包括程飞颂在内，大家从小学一直努力学习，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这个小城里穿上那件校服。程飞颂的肤色很适合红与蓝，并且他习惯将校服长裤挽到膝盖上面，典型农民工的扮法，在他身上倒显得很洋气。这会儿的他和简小燕是同伙，对家则是周齐然和胡同里另外一个女高中生魏姿，可简小燕出牌太慎重了，害得段羡辞也一直跟着输，但假扮乖乖牌的段羡辞又不能数落她，反倒是周齐然嫌弃简小燕拖累人，俩人吵吵起来，魏姿还怂恿简小燕：“骂他，骂姓周的，就他事儿多。”

结果简小燕根本不是周齐然的对手，骂着骂着就败下阵来，一气之下羞红了脸，扔下牌就不玩了。这下三缺一，倒是有看牌的想玩，可段羡辞在抬头的瞬间撞见了程飞颂的视线。就仿佛盼望着程飞颂可以当众出丑一样，段羡辞对周齐然说：“不请程同学来加入玩几局吗？”

听闻这话，周齐然也看向程飞颂，立刻笑道：“那就飞颂来替补上吧。”

程飞颂想说“谁要和你们几个玩”，但又不想被段羡辞说是“怕输”，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加入：“好啊，玩就玩。”

周齐然说：“那就还是原来的对家和同伙。”

程飞颂瞥一眼对面的段羡辞，真不想和他做同伙。段羡辞倒是看得很开，也不担心和程飞颂内讧，只管摸起了牌，偶尔还主动地和程飞颂说笑。程飞颂的好胜心很强，段羡辞越在打牌时分神他就越着急，担心他会害自己刚玩就输，就忍不住提醒他：“你能不能认真点儿玩牌？要玩就好好玩。”

他越是当众耍脾气，段羡辞就越是和颜悦色的，笑眯眯地说：“管的真宽，我出牌慢了点都会被数落，真是胆战心惊的。”

旁边的几个大人就笑。就在他们这群死猴子叽里哇啦的时候，程飞颂扔出了最后一张牌，是张国王。秒杀了周齐然的皇后，他平静地望着一众呆滞的人们，酷酷地说：“赢了。”

周齐然愣了愣，仔细检查了一遍桌子上的牌，确实没差。但他还是要说“运气运气，这局运气好”地重新洗牌，但下一局很快开始，程飞颂有条不紊地出着牌，都没有全身心地和段羡辞配合，就又赢下一盘。两局下来，周齐然和魏姿一直再输，而周围看牌的墙头草也转移到了程飞颂后头，这种局面可不是段羡辞想要的。他是想看程飞颂出笑话，并不是想看他成为焦点。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暗示周齐然：“你的位置风水不好吧？换换可能会转运。”

周齐然一听，立刻张罗着和段羡辞换位置，段羡辞起身的时候顺势说：“那对家也要换了。”

于是就变成程飞颂和周齐然同伙，段羡辞和魏姿同伙。而位置也变成了程飞颂挨着段羡辞坐。段羡辞说：“这局程飞颂嘉要是还赢，我就请他吃冰淇淋。”

然而，那天究竟是谁赢了，因为时间太久所以导致段羡辞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和程飞颂“不打不相识”的过去始终都是一段很难得青葱回忆。尤其是现在共同合伙经营着公司，他本以为事情会朝着更好、更顺利的方向发展。结果呢？“结果就是，他和我最看好的员工搞在一起了。”

段羡辞大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抬起手腕看手表，已经快下午2点，他懒得再考虑这些事，只想着快点回去公司。满心低迷地回去之后，余光瞥到谢如楠已经开始在工位上认真直播，就好像中午的偷偷摸摸像是段羡辞自己的一场大黄大梦似的。虽说的确是很可疑……但他这个卑微的老板又什么都不敢多嘴去问。只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扒拉最近的公司日程安排表。看着看着，他就被门外走过去的身影吸引住去了视线。是谢如楠。由于办公室的玻璃门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却无法从外面看到里面，所以谢如楠根本不会知道段羡辞现在正盯着自己目不转睛。这会儿的她正在咖啡机旁接热水，今天的她在早上洗了个头发，打理成微卷，挑了一件鎏金灰色的短风衣，藏蓝色阔腿牛仔裤，3厘米左右的尖头小皮鞋。这样的风格有点穿搭博主那个时尚味儿了，这么近距离的观察，看呆了办公室里的段羡辞。男孩子的心思其实很好猜，尤其是段羡辞这种处于20—25岁区间的青壮年男子，他们对好看的一切都有兴致。好看的狗子，好看的猫子，好看的勺子好看的杯子，还有好看的女子。是啊，小谢，挺好看的。就慢镜头一样地看着谢如楠端着冲好的热咖啡回去工位上后，段羡辞猛地回过神，眨巴眨巴眼睛。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看谢如楠看得入迷了？作为一个网红公司的老板，什么样的美女没看过？有必要对自己的员工想入非非吗？不不，不存在想入非非。但确实是——“太恶心了太恶心了……”段羡辞惊恐无比地抱住头，脸色由青转紫再转白，难以接受般地碎碎念着：“我究竟造了什么孽要对员工有工作之外的想法，虽然我也不是嫌弃的意思，可我真的不该在睡觉的时候都梦见她因为梦见了就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根本不行……”对，简直比世界末日还要恐怖！而且心脏跳个什么劲儿啊，不许小鹿乱撞！段羡辞用力捶向自己的胸口，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再乱跳就报停了你！”

这么说完，段羡辞像是找到了一点安全感，慢慢地松下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看工作安排，又处理了几通业务上的电话，等到结束这些之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员工们一个个地打卡离开，偌大的公司好像在顷刻间就只剩下他自己。他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轻声叹息，心想：无敌是多么寂寞。沙沙。奇怪的声响传来。段羡辞起初没在意，但“沙沙”、“沙沙”地一直响着有点烦，他转头循声去望，发现声音来自门外。什么鬼？不会是保洁阿姨提前来扫地吧？段羡辞感到迷惑地走到门旁，打开门的一瞬间，竟然发现一个气球漂浮在自己的面前。他皱着眉拿过气球，由于力气过大，那个气球“砰”的一声爆掉了。段羡辞吓一跳的同时，立刻看到有个小纸条从气球里掉了出来。他蹲下身捡起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下一个气球……在很多人吃饭的地方”。“这什么和什么啊……”段羡辞猜测这是恶作剧，难道是自己得罪了某个员工？竟敢和他搞事情？不，这绝对不可能，天底下没有员工敢和老板叫板的道理。而且段羡辞也打算跟着纸条的指引去看看对方在搞什么名堂。于是，他根据指示来到了员工食堂，毕竟公司里只有这个地方“有很多吃饭”。推开食堂大门，他果然看到了被绑在盆栽摇钱树上的气球，这次的这个是蓝色的。段羡辞动作利落地走上前去，扎破第二个气球，得到新的纸条——“如果大家能拥有空间足够的停车场的话。”

什么意思？停车场？段羡辞狐疑地想了想，“难道是公司后院吗？”

他的确曾经说过打算在那里搞个停车场。转身噔噔噔地跑下楼，连电梯都懒得等了，直接一路来到了公司后院，他瞬间瞠目结舌。后院的两侧大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还帮着彩色的小灯，他十分茫然地顺着气球的方向朝前走，在看到小凉亭的时候，他发现亭外放着一个白板，下方则是投影仪，投映在白板上的是有关他的视频。是用PPT剪辑成的日常碎片，有他开会时不苟言笑的样子、和员工一起谈论项目的画面……剧组行动、团建项目，还有许多特写的怼脸照片，段羡辞看着这种用心制作的视频还有点感动，其中还插了一个小视频做彩蛋。那是公司刚成立第一年时的年会，当时的段羡辞还没什么做老板的经验，而公司里的员工也少的可怜，加上李航才只有7个人。为了活跃气氛，也为了团结人心，段羡辞非常社牛地捧着吉他主动献唱，他对台下的个位数员工说：“谢谢大家愿意继续跟着我干，明年的D创一定会发展的更好、更大。而这首歌是献给所有D创人的，希望你们能喜欢。”

台下还配合地高呼起哄，拍手道：“段总威武！”

“段总唱歌一级棒！”

“我们愿意做段总的脑残粉！”

过去的回忆真是要杀人了。看到这个羞耻满满的视频记录，段羡辞感到社死地伸手挡住了脸，尴尬地都要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座快乐星球来。这……这是什么情况？问题一：谁特么不要命地录下了当时的现场？问题二：他脑子憋坏了吗，竟然捧着吉他献唱？问题三：剪辑出这个的人太坏心吧？！而视频里的段羡辞还很得意又陶醉地唱着，是林宥嘉的《神秘嘉宾》：“我踩着梦的阶梯 走进了 一座迷雾森林谁的心事 被天使窃听泛起涟漪时间它帮我设计 下一秒 谁是神秘嘉宾小心翼翼 揭开了面具掌声鼓励我跟谁变得亲密 谁逐渐离我远去华丽演出共襄盛举 唯有你的背影友情客串却留下刻骨铭心的回忆……”肉麻兮兮的歌声竟令台下的员工都沉浸其中，大家都为了工资而配合地表现出痴迷的神情，看的此刻的段羡辞都要Yue了。然而下一秒，歌声像是从身后传来的，段羡辞一怔，四处寻找起来，仿佛是很多人在唱：“谁闯进我的场地 谁让我措手不及 我早就预备的剧情 你却给我一笔 狡猾地 致命地 正中我红心……”一曲唱罢，段羡辞愣了，他看到员工们从小凉亭后头出现，再转过身，谢如楠正捧着生日蛋糕站在她的面前，她笑着看向大家，说道：“预备备，一，二，三！”

“Happy birthday to dear 段总！”

大家撒花庆祝，欢声高呼，还有人打开了香槟，气泡喷溅而出，现场一片热闹景象。只是，段羡辞本人却不在线，他被这场景吓到了，眼神飘忽，神情游离，看着将蛋糕捧到自己面前的谢如楠，有点迷惑，有点感动，又如坠梦中，第一个问题却是：“该不会是你搞的鬼吧？”

明明是这样浪漫的气氛，傻子老板总是有一开口就让空气凝结成冰的特技。谢如楠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嘴巴上还是要可可爱爱地说：“老板，今天是你的生日，为你准备的这一切你还满意吗？”

段羡辞考虑三秒，忽然抬起手，傻笑着挠头说：“啊哈哈，今天是我的生日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仅谢如楠要吐血，身后围观的员工也要集体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