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在凛冽的冷风中跟着康斯坦丁在郊区的公路边上向前走着,他瑟瑟发抖,因为他的病号服盖在了那个女孩儿的尸体上。 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女孩儿已经死了,尸体在地狱边缘,无法下葬,更何况重要的灵魂能够上天堂,那副躯壳也不过只是烂肉而已。 陈宇现在想来自己是不是为了引起康斯坦丁的共情做的有些过火了。 还是说在潜意识中真的产生了……同情? 这难道就是同情? 康斯坦丁叼着烟沉默的在前面走着,他将圣剑埋在了雷文斯坎福利院干涸喷泉内的砖石中,现在他双手插兜,一语不发。 陈宇觉得康斯坦丁肯定后悔了,这家伙也总会在后悔时做出出格的行动,比如卖个队友,自己跑路。 “死魂”在影子内动了动,它察觉到了陈宇意识中的警戒。 但康斯坦丁不是邪魔这样的黑暗存在,“死魂”似乎也没察觉到明显的敌意。 康斯坦丁忽然含糊的抱怨了一声,继而脱下西装扭头扔给了陈宇,他裹紧了病号服,阴郁的在夜色下瞅着陈宇说道,“你拥有的力量十分古老黑暗,我看到它吞噬了恶魔,连一点儿渣滓都不剩,这说明它拥有的权限甚至高于地狱。”
陈宇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魔法之书》没有给出解释,即便陈宇在心中提问,也没有任何解答。事实上,如今的《魔法之书》再次变得空白,就像是需要等待下一个特定的契机才会重新显露字迹。 “魔法因选择而定,没有好与坏之分。”
陈宇陈述着书中开篇的那句话。 “魔法和代价相关,这是因果律,这是秩序和该死的规定。”
康斯坦丁干脆蹲了下来,他抽了口烟,“记住,小子,魔法不是万能的,有些事它解决不了,这是我付出惨痛代价后得来的经验。”
“你的确很惨,令人信服的解释,我会注意的,谢谢。”
陈宇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康斯坦丁斜眼看了看陈宇,眼中尽是恨意,最后却化为乌有,转头看着夜色下空寂的公路,“我现在也知道了,你简直就像是天堂的那帮死正经!没有一点儿人间烟火,我甚至都开始喜欢上恶魔了!至少他们懂得圆滑!”
陈宇歪了歪头,似懂非懂。 “那个漆黑雕像的背面写了什么?”
陈宇打破再次降临的寂静,“反语魔法又是什么?”
“那不是能直接说出来的话语。我们是魔法师,即便是我无法做到像你那么自然的随意汲取原始混乱的魔力,心理暗示下,说出来的也会影响到现实。这也是魔法的本质之一,有些需要规则,有些不需要,而现代魔法的基础则是自我约束下的分门别类,这是为了更高效的使用魔法,并且大幅减少所要付出代价的概率。”
康斯坦丁掐着烟头解释道。 “反语魔法就是一种约束,苛刻的约束。想想看,对倒着念的话语深信不疑,并且利用其改变现实,这毫无疑问十分病态和缺心眼儿。总而言之,雕像背后的反语咒文大致意思是‘占据’与‘终结’。”
康斯坦丁看了一眼陈宇,“有什么印象吗?”
“占据”与“终结”。 听上去十分糟糕,却又太过笼统。 陈宇摇了摇头。 敌人并没有想要杀死我,他们想要的是囚禁。也正是如此,才会误打误撞的绕开了胀气的屏蔽符咒效果。 漆黑的公路上忽然出现了两点光亮,迅速的由远及近。 康斯坦丁扔掉了烟头,立刻起身,他搓了搓手,又整理了下病号服,大踏步的走到公路上。 “我可以截下那辆车。”
陈宇自告奋勇。 “你别动,小子!”
康斯坦丁活动了下手指,然后摆出非常爽朗的笑容挥挥手。 “它不会停的。”
陈宇背手而立。 “闭嘴!”
康斯坦丁继续热情的摆手,又向着公路中间走了两步。 就在陈宇犹豫着是否要提醒康斯坦丁他们如今的穿着问题时,那辆皮卡居然缓缓停下来,司机探头出来,友好的大声问道,“怎么了?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不可思议。 康斯坦丁很是高兴,很快冲着陈宇显摆起来,“看到了没?民风淳朴!”
陈宇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他以为康斯坦丁会用催眠术搞定司机,现在看那表情像是根本没考虑那个问题。 这家伙不会将精神病的身份给忘了吧? 康斯坦丁跑过去打开车门,同时说道,“送我们去瑟斯戴克就好,先生,您真是好人啊!”
陈宇审视着那梳着背头,带着墨镜的中年男人,对方和蔼的笑着,“正好顺路罢了。”
有这么简单? 本地人肯定知道雷文斯坎福利院,加上两人的穿戴,已经可以引起任何正常人的警惕。就是拿着出院证明也没人相信,除非那人是瞎子和疯子。 想到瞎子,陈宇又看了看那司机带着的墨镜。 违和感。 “瞅啥呢?赶紧的!”
康斯坦丁迫不及待的钻进了车内。 陈宇耸耸肩。 无所谓。 陈宇快走几步上了车,坐在康斯坦丁的身后,并关上了车门。 司机回头瞅了眼陈宇,在一阵摇晃下,皮卡重新发动了。 “介意我抽根烟吗,先生?”
康斯坦丁问道。 “请随意。”
司机很痛快,墨镜下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北边儿很难在晚上碰到车啊,我们真幸运!”
康斯坦丁回了下头,越过陈宇看了看后面的车箱,“刚送完货?”
上车时陈宇也已经看过了,后面的车厢几乎是空的,除了一个大袋子鼓鼓囊囊。 司机摇了摇头,直率的说道,“我要去瑟斯戴克见一个笔友,或者再一起结伴去金斯顿参加一场研讨会。”
“死魂”忽然从影子里露出一部分。 安静点儿,小黑。 陈宇安抚了下“死魂”,他侧目看向“死魂”窥伺的车座下面,发现了一双运动鞋。 鞋码目测很小,像是孩子穿的。 “运输协会的?”
康斯坦丁叼着烟问道。 “不,一个兴趣小组。”
司机笑道,“你知道的,生活不是只有工作。我们都喜欢收集一些能令我们愉悦的东西,那会让我们重拾信仰,在黑暗中一往无前。”
十字架,项链和一个口哨。 方向盘的前面摆放着这些小物件。 还有一张照片,正面被扣在了下面,边缘有红色的微小污渍,像是飞溅上去的血滴。 “太对了,先生!”
康斯坦丁附和着伸出手。 司机一把抓住了康斯坦丁的手腕。 “呃……”康斯坦丁有些发懵,“介意我听听广播吗?”
“请随意。”
司机这才松开了手。 康斯坦丁打开收音机,然后揉了揉吃痛的手腕。 “……死者身份还未确定,这是约克郡发生的第三起谋杀案,死者同样失去了眼珠,双手被斩断,用绳子绑在了脑袋上,像是蒙住双眼……” 康斯坦丁换了台。 “你们知道吗?年轻是一种疾病,他们奔放过了头,却没有一种约束。他们总是会忘了自己是个孩子,他们也忘了飞的越高摔得越惨。好奇心害死猫,我喜欢他们奔赴自由时最灿烂的那一刻。”
司机用十分欢快的语气说着。 康斯坦丁颤抖了一下。 此时的收音机里正发出一阵像是庆祝进球的欢呼。 陈宇则透过后视镜觉得司机那反光的墨镜正盯着他看,死死的盯着,贪婪而又迫不及待。 “死魂”再度从脚下的影子内钻出,它焦躁兴奋。 “污浊吞噬污浊。”
要说起来,康斯坦丁算是倒霉的那一类体质,他总会遇到糟糕透顶的境遇,仿佛厄运一路跟随。 陈宇也终于知道违和感出自哪里了。 陈宇经常观察镜子中自己的假笑,那司机的笑就和他的假笑一模一样。 “死魂”抽动了一下,像是迫不及待的准备享用大餐。 抱歉,伙计,这不是你的甜点。 陈宇想起了和胀气的契约。 三个罪大恶极的灵魂。 跟着康斯坦丁是对的,等于自动送货上门。 突然一阵颠簸,方向盘旁边的盖子被震开,一柄锋利明亮的军用匕首掉落下去。 “妈的!”
康斯坦丁一脚踹开似乎根本没锁严的车门,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 陈宇稍稍抬起眼皮。 这混蛋居然都没有通知陈宇一声,自己逃走了。 不愧是康斯坦丁。 司机开始咯咯发笑,他知道他找到了不错的猎物。 而陈宇也知道了这个家伙想要收集的是什么。 在晃动中,司机脖颈上带着的吊坠从衬衣内侧摆动出来。 那是一颗眼珠。 经过特殊处理,未曾腐烂的眼珠! 皮卡慢慢停下。 “你安静的像只聪明的小猫,孩子。”
司机弯腰拾起了军用匕首,车慢慢停下。 “别人都这么说,善良的先生。”
陈宇端坐着。 司机好奇的扭过头,像是在仔细观察眼前这个有些奇怪的家伙,他似乎想要搞清楚为啥陈宇并不害怕。 陈宇也是一样,他想要在眼前的极恶之徒被送往地狱之前弄清楚他是否和自己一样。 唯有极端的刺激才能令他产生理解人性的感觉。 “游戏时间到了。”
司机慢慢转过身子…… “嘿!”
车窗外一声喊喝。 陈宇和司机全都下意识的回头。 一片刺目的白光闪现。 陈宇饶是很快闭上眼睛,还是觉得双眼一阵刺痛。 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出现,然后是一声闷响。 陈宇眯缝起双眼,他模糊的看到康斯坦丁扔掉了像是石头的东西。司机趴在了前面的车座上,双脚踢在方向盘上,一时间,尖锐的鸣笛声打破夜色的静寂。 “跑!该死的!跑啊!”
康斯坦丁伸手拽住了陈宇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