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母性与年长者的渴求心理在青春期青少年中十分普遍,你的特殊身份与经历尤其会增强潜意识中的孤独感,这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现象……”
“停!不要解释!”
公孙策捂着耳朵绝望地大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个话题结束了,不要再提了给我忘掉!”
“而你知道,记忆无法被轻易淡忘。”
“行行好说点别的吧!”
拂晓骑士递来一只削好的梨,公孙策一口将其塞在嘴里,企图用梨子噎死自己。
他以为在影雾都初次见面的那次已经算是人生尴尬巅峰了但事实证明人的一生远比他想象的要跌宕起伏丢脸出糗的烂事只会更多不会更少……重伤痊愈后暗恋对象坐在床边照看你哎这他妈是多么难得的场景,一辈子够呛能有第二次了就算不能像电影男主角一样苏醒后耍耍帅至少也说句俏皮话啊!现在可好了在人家心目中怕是彻底变成臭小鬼了这辈子都没戏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自暴自弃地扑上去蹭个感动的抱抱这样至少还能揩点油嘞!
“要命……”他吭哧吭哧啃完了一个梨,这才慢慢回到正常的状态,“大家都怎么样?事儿结了吗?我睡了多久?”
“你昏睡了3天,公孙先生。”
艾兰迪娅向他细细讲述着事件的后续,关于各场战斗的结局以及整体环境的变化。公孙策仔细聆听了一阵,琢磨着说:“司徒弈亲自去了王宫,他的目标是王冠吗?”
“王冠同样是一顶高级的心相武装,也是王室继承无常法所必须的道具。”
艾兰迪娅说。
“我觉得那男人不会因区区一件武装就大动干戈到如此地步……”公孙策沉思,“要点在于继承?说来无常法的继承具体是指什么,我都没想到这玩意还能人传人的。”
“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将无常法使的灵光从自身的心灵中剥离,通过心与心的融合实现能力的过继。”
艾兰迪娅解释道,“双方的相似程度越高,对彼此的感情越深厚,继承的完成度就越高。”
姑且不提灵光是什么玩意,这法门听上去就像武侠小说里什么高手灌顶一样。单听原理,这个“灌顶”应该是不需要武装的,艾兰迪娅却说王冠是“必要的道具”……
换个角度想想。无常法这种来源于心灵的玩意,整个交给别人了应该会出大问题?如果次次都是老王快死了才继承还好说,但王国历史上也有老王退位新王登基的正常交接,没听说过那些退位的国王都晚年不详了……
“为了保护继承的双方?”
公孙策灵机一动,“直接把整个无常法继承了容易出事,所以用武装作为载体搞间接传功,新国王不至于一下子神功大成性情大变,老国王也不会传承完就灯尽油枯直接去世?”
“你一向敏锐,公孙先生。”
艾兰迪娅赞赏道,“王室从未详细公开过王冠继承的原理,但我认为王冠中存储着历代国王寄托其中的心念与记忆。这些力量能保护双方的安全,且帮助新的国王逐渐稳定掌控力量。”
“这么说来王冠还是个大数据库,指不定能看到国王莫顿的记忆……司徒弈一直在研究建国神话,指不定他是想要这个记忆才会对女王出手。”
公孙策沉思,“有那么多创界法使出现,司徒弈没可能孤身一人,那个所谓‘隐律主’说不准才是他们领头人……那个组织真正的首领。”
他回忆着剧团中与男人的短暂交流,心情复杂地说:“真像龙套一样下场了啊。”
这意外的身亡或许与他分出力量去专门限制艾兰迪娅有关,没能想到陷阱被破坏的司徒弈功亏一篑,最后被自己信赖的同党抛弃而死。玩弄人心的男人像个传统反派boss那样因“失算”而退场,想来还真是件讽刺的事情。
说完这些后两人一时无言,公孙策有心想提提简,又觉得“嘿我把你以前的好姐妹亲手捅没了气”这种话题简直像在雷区里跳街舞听上去要多灾难有多灾难。他难得沉默下来,听到一旁的艾兰迪娅说道:“公孙先生,为什么你那时能来帮助我?”
“啊?”
公孙策一愣神,心想这算什么鬼问题?这种事情还需要理由的吗?可艾兰迪娅的表情看上去那样专注,活像在和他谈论证物,让他打消了糊弄过去的念头。
“就……没什么理由的啊。”
公孙策挠了挠头,“就像你在学校下课了看到隔壁班的女孩被堵在墙角受欺负,放了学了看见有倒霉的小孩被一群混混围着要钱,大多数时候你觉得他们蛮惨也和自己没太有关系匆匆走过,可有的时候你觉得他们太惨了看不下去了不就上去打抱不平咯?
那个狗日的幻象陷阱看上去就恶心的要命,拿一堆熟人的‘真话’剪辑在一起搞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一起欺凌你一样。但事实肯定不是那样啊!eva那么致郁的片丢掉剧场版不说最后一集不还是大家一起鼓掌说‘恭喜你’,现实没理由更糟糕。我心想艾兰迪娅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这么惨就努力捞你一把咯,不需要理由的。”
艾兰迪娅静静瞧着他:“什么是eva?”
“啊就是一部动画片,上世纪末零岛人拍得我蛮喜欢的……”
公孙策绝望地捂着额头,心想自己太他妈牛逼了难得有耍帅一把的机会结果又在聊动画。
艾兰迪娅点点头,向他微笑:“你比我想象得更有正义感,公孙先生。”
“拜托别用这种语气说话好吗好像在搞什么三好青年表彰。”
艾兰迪娅话锋一转:“以及,你似乎理解错了问题。为什么你‘能’,而非为什么你‘会’。”
公孙策与她对视了三秒,逐渐明白了自己的一大堆话全是答非所问,人家问的是手段他对着动机大谈特谈。
“就是,嗯。”
他尴尬地说,“我把念动力伸到那边去然后看到了幻象,然后我爆了下出力就打到你那边去了。”
“哦。”
拂晓骑士点头。
公孙策一点点躺回病床上,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脑袋,好像一具刚死完蒙上白布的尸体。被子里传出他的呢喃,绝望得像只被台风刮上天的青蛙。
“你杀了我吧……”
·
拂晓骑士没有对他痛下杀手,而是带着他走出了医院。公孙策换回了自己平常的那套衣服,并戴上了一顶新的帽子。
“为什么要戴这个?”
“因为你现在小有名气。不做隐藏的话可能会被市民们认出来。”
公孙策想起之前看到的新闻,恍然大悟。王国官方不好把无常法这事放到明面上讲,索性把功劳全堆在了大哥和他的身上。毕竟大哥那重量级的机神大家伙都看到了,总不好给全城市民做集体洗脑,就说这次危机解除全是超能力者们的功劳……
事实也的确如此,没大哥王都早被骸王打成稀巴烂了。
如今他们正走在内城区的街道上,天色已晚,街边的路灯将要亮起,人们手中大多提着油灯。公孙策借着灯火观察附近的环境,发觉气氛略带紧张但总体安定,这让他确信了此次混乱的受损确实不大。一两个月后大家就会淡忘今日的骚动,而再过上一年半载估计就少有人提及此事,只有深入其中的当事人才会知晓那一天是多么凶险。
“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公孙策茫然地问。
“去吃晚饭。”
艾兰迪娅说,“这三天内局势逐渐稳定下来,我们也完成了大部分善后工作。尽管公务仍旧繁重,骑士拉凯尔还是建议在你醒后办一个小型的庆祝会,庆祝各位顺利保护了王都。”
“听上去蛮不错嘿。”
公孙策左顾右盼,暗搓搓观察着附近有没有脸熟的人,“对了我能不能把这帽子暂时摘一下?”
艾兰迪娅看了他一阵,说:“如果你想要成就感的话,我想总部的大家都会不吝于称赞你的行动。”
“我没有!我就是……”公孙策气急败坏,“好啦我是想要点成就感!我打得缺胳膊断腿了自我满足一下不过分吧!”
“不。但是……”
公孙策直接摘掉了帽子,昂首挺胸地走了两步。世界没有任何变化,周围的人仍在谈着自己的事情,大家自顾自地来来往往。他站了一会没动弹,逐渐感觉到自己很他妈傻逼,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嘿?”
这时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一个年轻的学生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刚啃了一口的三明治。他长大嘴巴盯着公孙策,惊喜地说:“你是那个黑衣服的超能力者?和怪物搏斗的男孩?!”
“啊哈哈。”
公孙策尴尬地说,“是的,我——”
人们的目光忽然间集中过来,许许多多的市民停下脚步凝视着他。紧接着人们的欢呼与赞誉汹涌而来,像潮水那样将少年人淹没。“圣王啊,真是那个男孩……”“我看了你战斗的录像!”
“太厉害了,你还那么年轻!”
“我的父亲当时就在那公园里,他说你救了他!”
一瞬之间他好像站在了聚光灯下,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那样多的声音和视线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少年,让他顿时不知所措。他看见有人掏出手机拍照,赶紧用斗篷遮掩面部。“没什么,举手之劳……谢谢!谢谢各位!”
他忙不迭飞上高空,戴上帽子,在人群中引起阵阵惊呼。
公孙策兜了几个圈子,在离总部近些的位置落了地。艾兰迪娅出现在他的面前,用手抵着猎鹿帽的帽檐,难得无奈地说:“所以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我犯犯傻不行啊?我乐意!”
公孙策的心跳因紧张而加快,又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他在苍穹之都做过太多次相同的工作,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是第一次……有这样大的反馈等待着他,好像他当真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你说这事不是很离谱吗?”
回过神来的公孙策苦笑,“之前他们对超能力者那么有敌意结果忽然间又变成这态度?”
“人们的思潮总容易被更大的声音引导,如何看待取决于你自己。”
艾兰迪娅说,“你可以称其为‘见风使舵’,也可说是‘知恩图报’。”
“不好说啊……”公孙策嘟囔了一声,跟着拂晓骑士走向不远处的总部。
他们走入骑士团总部,穿过大厅,庆功宴的举办场所在三楼的接待室内。天花板上水晶吊灯闪着微光,木柜上烛台亮着烛火,原本的家具被搬开换上了一张摆满食物的长桌,他熟悉的人们举着餐盘与酒杯在室内交谈。
这果真是场小庆功宴,参与人士除了星辉骑士们和他们的随从外就只剩下先到一步的大哥了。莫垣凯拿着罐啤酒站在房间正中,略显尴尬地应对着大家的庆贺。公孙策站在门口,忽然间感觉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许,他熟悉的感觉与定位回来了。他在官方舆论的引导下短暂享受了一会抛头露面的荣耀,而到头来舞台中央还是要让给那些真正闪耀的明星。
他其实也没干什么不是吗?决定战局的是大哥和创界法使们,他不过是尽了点力。
公孙策习惯性向角落走去,想要找个安静点的位置站着。此时骑士们发觉了他的到来,蓝发的骑士率先走来,不由分说地将一杯低度数的果酒塞进了超能力者的手里。
尤利亚举起自己的杯子:“敬王都与骑士团的朋友!”
星辉骑士们纷纷举杯,熟悉的人们一一向他微笑。苏佩比亚的骑士们齐声说道:“敬王都与骑士团的朋友!”
他被推着走到房间中央,所有人都与他碰杯庆贺。“谢谢……”公孙策的声音有点发颤,他被骑士们包围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重复道,“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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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一个多小时,他和大哥一块收拾掉了桌上的大部分食物。他听拉凯尔讲王国南部的祝酒笑话,跟伽弗里谈着王国的重重刻板印象,他跟萨拉一块开尤利亚的玩笑,听兴致勃勃的老团长朗诵古老的长诗。
他喝了几杯酒,感觉有点热了,走到阳台上去吹风。(艾兰迪娅在开始后就提醒未成年人不应饮酒,被所有人选择性忽视了。)奥莉安娜与艾兰迪娅在旁边小声交流。“骑士艾兰迪娅,你觉得我这次……”“我想你做得非常好,骑士奥莉安娜。”
公孙策暗笑了几声,大大咧咧地靠在阳台边缘的栏杆上。莫垣凯端着酒杯走来,也在他身边靠着。
“怎么样啊,阿策?”
“什么怎样?”
公孙策反问。
“苏佩比亚咯。”
“吃得还行,酒不错。”
“哦……”
“是个蛮不错的城市。”
公孙策真心诚意地说。
“是啊,挺好的。”
莫垣凯笑着举杯,“饮杯!”
公孙策醉醺醺地举起杯子,和大哥碰了一碰。他心想这城市真就像一座老楼,里里外外问题不少,但你住习惯了就还是觉得这地方不错……
至少这儿不是排斥你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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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骑士团总部的某处,一座华贵的花园内,黑衣的孩童正与他的同党注视着星空。
“真要多亏您给了我玉石。”
简将同心玉推向桌面。
“能安然无恙要亏得你自身谨慎,用了玉石后仍以分身控制傀儡施法。”
隐律主说。
“我不得不小心。拂晓骑士深不可测,要是没做多一层手脚,恐怕就不只是丢了玉石,我们现在都早已暴露。”
简叹息,“说来司徒弈,原本不是要你最后不敌战死吗?怎得演成了往隐律主身上丢黑锅?”
“好似我背信弃义一般。”
隐律主不悦道。
司徒弈的声音笑嘻嘻地响起:“演出贵在真实!若无合适理由,怎能合理退场?还请隐律主做次恶人好了~”
简说话时夹枪带棒:“您的陷阱效果似乎也不佳啊?”
“本欲令拂晓觉悟成王,真实与强欲一争高下,彼时取琉璃易如反掌。不料坏小丑成了好小丑,小角色做了大英雄,怎一个大出所料,世事无常~!”
简深感头疼,再一次觉得和这男人合伙是一个过于冒险的举动。如果艾兰迪娅·赫莱森真成为了这一时代的永恒王者,谁能保证祂会进入世界里侧,道路尽头?实在境界也不是永远都能发挥效果,一旦境界破损……
“唉……”简想到那恶劣至极的后果,不由得发出长叹,随即责怪道:“先生,下次演戏可否先将本子顺好?我们这些业余演员也不是次次都能随机应变即兴表演的。”
“无妨,我本来就对这陷阱没报太大期望,这次作战已经成功了。”
隐律主在指间一弹,一个玻璃珠似的物件飞向空中,被他一把接住。
那是骸王莫顿解体时残留的核心……
也是此次作战的,真正目的之一。
“幽冥之瞳回收完成,这样条件就集齐了。大家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下一次登场,就是大戏落幕的时候。”
隐律主的身影隐入夜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