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全方位均被迷雾包裹了,灰白的雾气阻止了外界的一切窥探。结界反转后的所有外在表现,均与王都官方的通告完全一致,使得外界的人们不约而同选择按兵不动。没有人知晓结界里侧的场景,没有人知晓如今的王都之中,正发生着怎样壮绝的死斗!
纯白的真世界中,白甲的骑兵阵列正与不死的活灵军团激烈交锋,星光造作的巨人一时缠住圣火骑士。王国的女王打开宝库,释放千年来无数英武传奇化作的瑰宝,天际的启明星光辉一闪,便见道道星光如雨落下,将刀兵打落。几十上百起交锋在同一时间发生,拂晓骑士凭一人之力将众人的围剿抗衡。她立于战车之上手持大剑,与黑衣的隐律主展开极限距离下的搏杀。 隐律主凭双脚站立在战车后侧的刀尖之上,以铁拳对抗拂晓骑士的大剑。他不再用王国的剑典了,他用出了真正的杀招,来自古老帝国的杀人技术。艾兰迪娅的剑式守多于攻,以秒为单位计数都显得过于漫长的交手,将战车周围的空气都近乎泯灭。 公孙策大口呼吸着前方的风,如今的他也穿着星光化作的武装。咫尺间的争斗就在他身后发生,少年为了防止分心索性连念动力都不再分出,只一个劲专注于操控战车,汇报战局。 “艾兰迪娅,团长快过来了!”他紧张地咆哮,“你不能做个圣火铠甲吗?我感觉你这车撑不过团长的火!”
“不朽是只存在于空想中的权能,无法在真实的世界中成立。”
“那就想想其他办法,巨人的拦截马上要被突破了!”
以启明星的星光为载体形成的巨人拥有星宿象征的力量,共计七位星光护卫连同海般的骑兵一同结成玄奥的战阵,一时拖延住团长与女王的脚步。可在麦柯罗的焚魂圣火前,任何敌人都将迎来破灭的宿命。骑兵的战团仅一剑就被荡尽,星光护卫们也已折损过半,灰烬在空中无休止地飘扬,数秒后圣火骑士就将杀入战阵中央! “策,靠近团长。”
拂晓骑士说。于是公孙策依言照做,他控制战车大幅度转向,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焚烧世界的火光。双方相遇的时间因此而被缩短,战车驶过最后一只巨人的尸体,火焰已经烧到了公孙策的面前。他看到老者被自身的火焰灼烧为干尸般的可怖姿态,又在铠甲的加持下恢复如初。距离继续拉近,老人怒目圆睁的双眼与公孙策的视线交错,他的鬓发在火中燃烧!
拂晓骑士的吟唱声响起,她在近身交战时以剑技替代符文与法阵,将力量编织为超脱人智的术法。 “起源与终焉为表里一体,炽热恒星即是宇宙中心,亘古长存之真实于此降临。原始太阳【许珀里翁】!”艾兰迪娅以单手持剑,她的掌心中浮现出一个极端闪耀的微型球体。她将光源抛向战车前方,令那球体迎向老团长的圣火。于是球体一瞬黯淡,收缩,犹如爆发的超新星般骤然膨胀! 公孙策死命拉起缰绳,战车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奔起。完全激发的术式在下方化作原始的太阳,数不清的冲击波如光环般一圈圈扩散,积木般碎裂的大地一块块蹦起,在可怕的热量中泡沫般融化。 可仅仅这样就能封住圣火骑士吗?绝不可能。万胜的血刃方才奔起,麦柯罗已经护着女王从太阳的表侧杀出。情急之下公孙策将天穹当成大地,以倒立的姿态驱使战车。天地倒悬的颠倒场景令他一时头晕目眩。 “这个术式,你……!”
他听到隐律主惊愕大喊。“绕圈。”
拂晓骑士说。“好!”
带着血腥气的风倒灌进嗓子眼里,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他就这样一圈圈盘旋着,犹如行星绕着恒星公转,直至新的吟唱响起,新的术法完成。
“烈日照耀的无忧乐园,驱逐永恒的无限结界,天轮之弧光化作星辰展现。纯白乐园【无限伊甸】!”在天穹下疾驰的战车,其车痕化作了星辰运转的轨迹。暗黑的宇宙空间在轨迹周边出现,在真世界中构造出与真实无异的宇宙。纯白的球体依次在轨道上生成,化作人们熟悉的行星,在战场一隅构建出以原始太阳为中心的微型星系! 突然间将死的危机感减弱了,公孙策终于找到机会令战车翻转,摆正自己的身体。公孙策不明白为何威胁不见了,他在拐弯时匆匆一瞥,视神经传来的情报让他的大脑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他看到焚魂圣火突破了原始太阳。老团长带着女王从太阳内部冲出,疾驰至纯白星系的边际,向着近在咫尺的战车挥剑……然后圣火消失了。骑士与女王都消失了。太阳的光辉却奇怪地壮大了……? 不,不对,星系本身也消失了!纯白乐园的边际是无尽的火光,乐园本身存在于某个更广大的结构内部。骑士与女王被新的恒星包围在了里侧。老团长突破后进入的空间,是第二个原始太阳。他再一次从太阳中跃出,踏进了全新的星系……踏入了第二个纯白乐园! “什么啊?!”
公孙策的头脑混乱无比,“走不出去?为什么?但是他们在物理上没有移动吧?这种事情……这究竟是?这……?!”
“别思考,策。”
艾兰迪娅严厉地提醒,“控制你的思想!”
“啊啊啊我不管啦!!”
公孙策自暴自弃地嚷嚷,他把思考停止,封锁,死死藏进精神房间的角落。“总之他们被封住了是吧!那我们现在去打洛宁勒斯吗?!”
“对,速战速决。”
挥舞的大剑在隐律主的手臂上留下深可见骨的斩痕,取得优势的艾兰迪娅没有丝毫大意。敌人隐身的能力太过诡异,稍有不慎就会失去目标,那份武艺虽不及过去交手过的暝客,却也凌驾于己身之上。她必须全神贯注,她清楚长期战必然是自己的优势,但眼下情况危机,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这份力量!你的存在规模……!何等荒唐啊,拂晓骑士!”
隐律主在挥拳的空隙惊叹,“已经知晓了世界的真实,理解了终将到来的危机。那为何还能够坚持至今,活在这狭小的世界上!”
“现在的世界对我而言已足够广阔。”
艾兰迪娅坚定地回复,“我不奢求改变世界,只求守护好自己的国度。”
“对永远的世界毫无渴望吗?”
“那份欲求……”艾兰迪娅挥剑,“不及守护当下与万民的职责!”
拳骨砸向刀背,隐律主借势退开。坚定的意志不容侮辱,隐律主熄了劝说的念头。 他不理解为何双方会在接近战上僵持至今,与其他三位创界法使的战斗消耗了极大的力量,即使最终境界残破,曾迈入那个领域的他也拥有高于拂晓骑士的武艺。接近战本应是他的胜利,拂晓骑士用某种方法补全了近战的劣势吗…… 隐律主皱眉躲过车轮上尖锐的突刺,看到前方闷头驱车的公孙策,内心有了明悟。是战车!【万胜之血刃】是王国历史上曾经纵横战场的英雄所用之车具,那份真实存在的传奇被真世界的力量升华了。只要拂晓骑士仍在战车上战斗,只要她的车夫仍在驱使神马,她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要打倒骑士就需要先破坏她的载具,杀死她的随从,而拂晓骑士不会给隐律主这个机会。她已想出了速胜的办法,星光大剑散去,另一把长剑生成,精钢锻造的剑身上刻有古代通用语的誓约:决斗双方需诚心以对。 “始源武装【应答者之剑】。”
同样是王国历史上曾经存在的武装,能够替代使用者斩杀敌人的魔剑,被此剑所指的敌人必将说出真实的话语! “此时此刻仍想讨要情报?”
隐律主冷言道,“你未免太小看对手了。洛宁勒斯!”
新一轮交锋开始,隐律主由攻转守。他没有分心攻击公孙策的想法,在此处战斗的是本体而非同心玉的化身,疏漏片刻就是万死不复的终局,更何况对方被拂晓骑士的术式所护佑。因而隐律主号令返魂法师发起突击。 洛宁勒斯暂时令战线后撤,高举首席法师代代传承的法杖。法杖中所藏的睿智权能发动,与返魂的权能一同作用于他的世界之中。无智的山石被寄予重重力量后脱离大地站起,拥有灵慧的泰坦巨人拔地而起,以巨手打向空中的战车。 “活灵集聚,山岭泰坦!!”
“要落地了,注意!!”
公孙策驱使着神马们以神速回转,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泰坦的突击。剧烈的颠簸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天空被山岭泰坦的庞大体积占据,他索性操纵战车飞驰而下,自大地上征伐的军团之间蹂躏。 战车的车轮碾过活灵军团的一具具尸骨,血泥与骨渣纷飞在空中。恍惚间公孙策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们真的回到了千年前的战场,他正与女武神并肩驰骋于战阵之中。那错觉令他心乱神迷,眼前的景象如万华镜般变化,距离在变化的色彩中被拉远,好似在山水之间,好似在草原之上…… 星光的软甲传来触电般的感觉,让公孙策一时惊醒。“艾兰迪娅,我看不清。有幻术!”
“闭上双眼,一直向前。”
一直向前,他在心中念叨着,一直向前。他没有分心做任何多余的“思考”,只运转着这一个念头。向前,一直向前。
万胜之血刃踏破千军万马,踏破重重幻境,向着引导魂灵的法师驶去。老法师挥杖发起摄魂的攻击,被神马喷吐的白光盖过。战车之后巨人吼声震天,却追不上疾驰的幻影。 此时焦灼的战局终于有了转变,以纯白乐园封锁住团长与女王后,王冠的压制顿时减轻。拂晓骑士得以将精力集中于眼前的战局。应答者之剑终于将隐律主刺伤,拂晓骑士断然喝出问题:“无名的挑战者,告诉我你真正的姓名!”“你?!”
隐律主的动作突然停下,他本以为对方会询问无相的计划,却不料拂晓骑士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一个他必须回答,却不知晓答案的问题! “我,我是……啊啊!啊啊啊啊!!”
誓约的力量压迫着拒绝回答提问的人,隐律主的头脑因尖锐的质问而混乱起来。“我是……!”
“无名的挑战者,告知我你真正的身份!”
艾兰迪娅趁机发难,再度提问后挺剑重创敌手。仓皇间隐律主疏漏百出,凌厉的一击几乎将他的躯体腰斩。黑衣的男童嘶吼着跌下战车,被布满尖刺的车轮再次重创!
隐律主被遍布战场的无尽的尸骸掩埋,消失在了血泥之中。重大的威胁消失,艾兰迪娅终于有了分心的空余。“剑。”剑雨将山岭巨人斩杀。“镜。”
出现在战车侧方的镜子破除了幻术。她转身与公孙策并肩,超能力者此时终于有了思考的余力。
“怎么做到的,艾兰迪娅!”公孙策惊喜地问,“为什么那个人这就败了?”
“观察。他性格高傲,武艺高深,出身不凡,很可能来自永光帝国。这样的武者纵使选择偷袭,也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姓名。”
“要么他的来路敏感到无法透露,要么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身!”
公孙策恍然大悟,“所以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现在去救法师阁下。”
骑士与法师的距离随着战车的驰骋而不断拉近,不擅长近身战斗的洛宁勒斯飞翔在空中,以种种法阵,术式阻敌,均被战车踏破。他故技重施,再以幻觉迷惑敌人的感知,将操纵魂灵的权能打向持剑的骑士。 艾兰迪娅散去应答者之剑,开始制造全新的武装。她与随从穿梭于无穷幻境之间,连一瞬也未因虚伪迷茫。白色的电光在她的手甲中凝聚,化作一把银白色的投枪,那枪如有灵的生物般呼吸,它有着紫衫木的枪杆和贯穿一切的雷电枪锋。那是渴求战争的有灵武器,它的攻击必将贯穿一切阻碍,它的枪尖必将命中对手! “始源武装【贯穿万物之枪】!”
拂晓骑士举起兵器,撕裂大气的电光照亮了她的面庞,她的银发在风中飞舞,好似传奇中的女武神投掷引领胜利的神枪。 “向右。”
公孙策险些因夺目的光彩而着迷,他听到骑士的号令下意识照做。战车紧急偏离了预定的轨道,震慑魂魄的攻击与他们擦肩而过,此时拂晓骑士将投枪掷出。神枪刺穿了所有幻境与阻碍,迅捷的电光好似能够刺穿时光!
现实中的交手快过思想,胜负在此刻已经分出。 战车与老者交错而过,首席法师的法杖自正中斩断。神枪的刺击撕裂了幻影,击中真实。返魂的权能未有效果,神枪中本就寄宿着活灵。洛宁勒斯被投枪贯穿了,老人消瘦的躯体向后倒下,血液自他胸前的创口飞溅。 奇迹般的,老人的目光清明了一瞬。他那微弱的声音传来,传入两人的耳中。 “保护……王国。”而后返魂法师倒在了战场,战车去而复返,拂晓骑士以纯白物质填补了法师胸前的创口。公孙策狠狠抹了把眼睛,驱使战车奔向远方,奔向封锁着团长与女王的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