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前移,来到另一侧的梦境。
公孙策已经见识了时雨零梦境的两个时点。8.27,下午三点半,小时雨零迎接了回家的父亲;同日上午十点半,他操控小时雨零在洋房中解密,找到了童话书、镜子、猫与贴着“吃我”、“喝我”的食物。
在吃了这怪诞的零食后,四周的环境变得如仙境一般,一只袍子上绣着武会·军锋纹章的白兔子带着小时雨零离开了洋馆……
下一段梦境开始了。
·
体感时间的几秒钟后,晕眩感不见了。公孙策捂着脑袋,发觉自己正站在一条肮脏的走廊中。
空气中满是血与消毒水的味道,照明源是惨绿色的灯光,墙壁上用血和污物画着诡异的符号,像极了某些鬼片中的精神病院。
上一刻他还待在温馨的洋馆中,这一刻他却到了这般鬼祟的地方。可公孙策觉得现在这地方才更像是梦境的正体……因为某人的姓氏是时雨。
“我估计这就是研究所了。”
时雨零呢?他第一时间寻找女孩,没能发现她的身影。这次小时雨零从他的身旁离开了,公孙策听到身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那可恶小鬼……什么眼神啊,切……”
他回头一看,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向外走着,手里握着把滴血的匕首。
公孙策看回自己前方,他面前是一扇被锁死的大门,连铁窗都没有,门旁的标牌上用零岛文字写着:实验体01。
时雨研究所的01号实验体。
他想起了友人身上无数的伤口,有相当一部分是利刃刺伤。
刚走开的那人手里握着把刀。
刀上滴血,像才用过。
冲动的情绪在一瞬支配了他的大脑。公孙策转身,跑动,在那研究员反应过来之前,用尽全身力量将其撞倒在地。“什么人?!”
研究员翻身,迎接他的是一记饱含怒意的重拳!
“咕哇-!”
拳击。“咕哇-!”
拳击。“咕哇-!”
踢击。“阿巴-!”
双手握锤砸下!
公孙策一直打到对方彻底失去意识,又将刀子夺过,扎在了这研究员的背上。
“呼……”做完这一切后他沉重地喘了口气。公孙策在研究员身上翻找了半天,在衣兜里发现了一张钥匙卡,通过此人的电子表确认了时间。
1999/8/26,20:30。
这次他来到了一天之前。
公孙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走回走廊尽头,伸手敲了敲门。
“有人吗?我能进来吗?好吧我估计你的声音传不过来,所以我先把门打开……”公孙策碎碎念着刷卡,“你要不乐意我再把门关上。”
门向里侧开了,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血、粪便、呕吐物与生物组织腐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盖过了走廊中的消毒水味,真正意义上令人作呕。
囚牢中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公孙策眯眼适应了好一阵,发觉房间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赤身裸体,遍体鳞伤的男孩。他的头发似乎从未剪过,都拖到了地上,指甲更是长的发卷。男孩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嘴唇动了下,发出极微弱的声音。
“……你是谁。”
“我知道在这说这些没什么意义,这甚至不是你的梦。”
公孙策耸耸肩,“但我是你的朋友。”
小时候的时雨怜一缓慢低头。
“我没有朋友。”
“你将来会有的。”
公孙策纠正道,“想出去吗?我现在没超能力了但也算个青壮年,拦下一两个人没问题,你要有越狱计划我正好帮你一把。你必须得出去,起码先找个地方包扎伤口。”
公孙策一步踏进门中,那孩子没做出任何反应,只低声说道。
“没有意义。”
“怎么就没……”公孙策说到一半就停了,活像是嗓子眼里被堵了东西。
这里是时雨零的梦境,一切都是早已发生的往事。他无法在真正意义上改变任何事,一切行动都没有意义。
他自己都是个被困在梦中的囚徒,他要做的是想办法出去。
“你说得对,没什么意义。”
公孙策烦躁地揉着脑袋,“他X的!你知道时雨零在哪吗?我有事找你姐姐。你放心我不害她。”
似乎是被“姐姐”这词触动了,时雨怜一抬起了头。
“……时间。”
“99年8月26日晚八点半。”
那孩子茫然地看着他。公孙策心中一动,想到研究所中的实验体很难接触到具体的时间,时雨怜一的屋里连灯都没有,他很可能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明白。他能感受到的时间指的该是更宽泛的东西。
他回头去昏迷研究员的身边拿起电子表调了几下,找到了时雨怜一或许能理解的时间。
“今天星期四,用零岛的话说是木曜日。”
“……这个时间,零姐姐,在研究所里。”
时雨怜一不太肯定地说,“可能在……左边。”
公孙策没急着动身。
“这个时间。时雨君,你的说法很奇怪。实验体应该一直都待在研究所啊。”
他推了下眼镜,“依此反推,是不是有些时候时雨零就不在这儿了?比如说,星期五的时候?”
时雨怜一不说话了。
“你不说我也猜得差不多了……”公孙策狠狠砸了下墙,“行吧我把门先帮你留着,我去你姐姐那边看看情况。”
公孙策把研究员踢到一边,在走廊中奔跑起来。他没必要与梦中人多说什么,但是……至少这些话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
走廊的出口连通着一个绿色地板的大厅,左侧有沙发、酒水吧和吸烟室,右侧孤零零放着几张病床,地上散落着注射器与烟头。没有哪个实验设施会设置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让它直连高级实验体的房间,这必定是梦境对现实造成的扭曲。
公孙策在大厅中翻找了半天,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拐进左侧的走廊,发觉墙边贴着一张简陋的地图。这地图用彩色蜡笔画在白纸上,用透明胶带贴在墙边,与时雨研究所的氛围格格不入。
“你小时候还蛮有绘画天赋啊。”
公孙策撕下地图,边走边看。这儿相比时雨怜一的牢房附近要干净多了,闻不到秽物的恶臭,也没有诡异的符号,只有消毒水与血的味道仍旧顽固地飘在空中。他猜测那糟糕的环境极可能是研究员们为培养时雨君的无常法而刻意设置的,这想法让他的怒气越加高涨了。
走廊中没有研究员走动,他每走一段就能看到沉重的门扉。这边的门比时雨怜一的房门好些,上方有铁窗,能让人看到房间内部。
“和船上用的挺像,这门还是全球统一规格……”公孙策说到一半,骂道,“草,他们别是从零岛汲取的经验吧!”
他扫了眼手绘地图,眼光停留在某个熟悉的数字上。进走廊后右手边第七道门,被粉红色的笔标注上了“17”。
这不合理。时雨十七看模样也就刚初中,11年前的她怎么都该是个婴幼儿,这么小的孩子话都够呛说利索,练什么无常法!
要么时雨研究所的缺德程度更甚于他的想象,要么就是……公孙策跑到17号门前,用钥匙卡开门。
门开了。狭小的屋内被电灯照着,左边是一张铺着白床单的硬板床,角落里的盆散发出排泄物的味道,正对着床的是个铁架子,一个衣衫单薄的黑发女孩正站在架子前。她看上去约莫6~7岁,比这时的时雨零略小,同样和11年后对不上号。
“……要做今天的实验了?”
时雨十七小声说。
“不做实验。”
公孙策握紧了拳头,“你喝过紫色的水吗?”
“嗯。”
时雨十七点点头。
超能力者低骂了一声,不再多说,转头继续跑动。他的某个推测在这个时点成为了确信,恶意与敌意如淤泥般在心中流淌,留下名为杀意的黑色痕迹。
公孙策很久没产生过想杀人的念头了。上一次还是在三年前,在他握住黑剑的时候……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要控制情绪,等到真相彻底查明再下结论。
终于,走廊抵达了尽头,最后一扇门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公孙策推门而入。在打开门的一刻,他又一次丧失了操控身体的能力,仅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见到的是与梦中任何一处都绝不相同的景象。这门后是意外宽广的空间,纸质文件堆叠在桌上,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他看不懂的数据与图样,十几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拿着仪器与报告,或低声讨论或快步行走。
“清洗装置参数设置完毕。”
“所长,对失败样本0-05号的最新分析报告出来了。”
“3号药剂注射开始,本次剂量调整为90%……”
与门相对的另一侧是一整片玻璃墙,墙后有个穿白衣的黑发女孩被束缚在床上,头上戴着联通数十根缆线的头盔,双手上扎着数根输液管。
她是小时候的时雨零。可她的眼神与一天后的自己却完全不一样,女孩的眼中藏着怒火与仇恨,那绝不属于洋房中天真的小公主。
“继续啊,时雨亘弥。”
女孩的声音从玻璃墙后传出,“继续你的实验吧。当我拥有了力量之后,我一定会亲手将你们全部杀光!!”
玻璃墙前站着穿白大褂的时雨亘弥,与另一个穿白袍的年轻人。
时雨亘弥欢脱地吹了声口哨:“哦哦!真不错,小孩子就是要有精神才好。看到你这活力四射的样子,爸爸也能安心咯~”
“你这该死的人渣!!”
玻璃墙对面的小时雨零仍在叫骂,时雨亘弥掏掏耳朵,从部下手中接过一份报告。“果然,问题是出在寂相法?”
他身旁的白袍男人接话道:“时雨大人,人工双相实验体的崩溃率实际极高,寂相法的排斥性又实际太强了。山崎大人认为,将寂相换为灵相的计划调整,现在看来是明智的。”
“终于承认我是正确的了,嗯?顽固的老不死。”
时雨亘弥将文件丢在一边,“要是记忆操控能更灵活,新型实验的进度也会更快的。醉眼怎么说?”
“醉眼=san托我转达他无能为力,他实际不擅长这一领域。”
“还不擅长,显现巅峰的灵相法使说这么烂的借口!”
时雨亘弥坐在凳子上转了半圈,“不合作就算了!现在的进度慢慢来也一样,重点还是放在灵相法上吧。”
白袍男人侧身,他的袍子后绣着手里剑·团扇的纹章。“时雨大人,她的梵相天赋更佳。”
“蠢货,就是这样才要重点培养灵相法~”时雨亘弥一挥手,“不过,她最近情绪波动变大了啊。”
白袍人轻声说:“稳妥起见,是否再调整一次?”
“嗯……明天下午我亲自来吧。今天到此为止,开始清洗。”
“是!”
“了解!”
“所长辛苦了!”
白衣研究员们纷纷应答,各自操纵起复杂的装置。
几支新的药剂被注射,女孩头上的头盔发出电流的滋滋声。骂声变为了凄厉的惨叫,泪水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在她痛苦的面庞上流淌。
公孙策再也无法忍耐了。
暴怒让他的头脑变得像火烧一样,强烈的杀意从心中溢出,化作黑红色的流火缠绕于拳上。他在这一刻竟然挣脱了梦中力量的束缚,咆哮着向时雨亘弥冲去。
“——我宰了你!”
在他挥拳之时,赤黑色的光将眼前的世界破坏,尚未完结的梦境突兀结束了。熟悉的晕眩感没有到来,他的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几秒过后,公孙策在那黑暗中看到了新的画面。那景象很是模糊,视野狭窄,连声音也听不清晰。
自黑暗中出现的是幼年时雨怜一的脸,他像是在看着画面的彼方。紧接着,小时雨零的声音响起了。
“我感觉不对劲,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不是实验……不是往常的那些……”
“我……我感觉脑子里好乱……时间飞快地过去了……今天是星期几?告诉我,怜一!”
画面中的时雨怜一低声说:“……我不知道。别问了,姐姐。”
“求你了,怜一。帮帮我……”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无助,“我很害怕……”
“……”
时雨怜一沉默着,不再看向画面的方向。画面定格在这一刻,而后破碎,回到黑暗中。
“这样吗。”
公孙策手边的黑红色光芒消失了。
这光与终末剑的力量很像。假如,是这力量暂时打碎了时雨零的梦,那他刚刚看到的就是……
“时雨零的记忆……”
熟悉的晕眩感开始侵袭大脑,梦境将要转换了。他心情复杂地闭上双眼,进入最后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