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雨姐弟忙于拷问仇人时,公孙策正在做梦。
准确地说,是站在做梦之前的某个“必经之地”。心灵深处,道路起点。
公孙策对于灵光自动被引动一事毫不意外。自从到了零岛之后,他就从没睡过一个“好觉”。第一天被时雨零调戏在现在看来都是愉快的回忆了,因为在那之后就是交错梦境与强行引入的明晰梦。要说这一连串“噩梦”的成因,那无疑与道路尽头的存在分不开干系。
灵相路尽头的神经质灰衣人,在荒相路里发声的不知什么东西,涡流中被称作命运王的不明存在,哪怕少了一个他都能安稳地睡上几天。在站到道路起点后公孙策立马双手合十,衷心祈祷今天不会再有诡异的声音出现……
“哈喽~嗨~?听得见吗伙计?”
荒相路中的声音今夜依然欢脱,视野边缘出现了幽蓝色的光芒。他X的这祈祷就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公孙策深深吸了口气,二话不说就往寂相道路狂奔。不管那东西说什么话都不能听,跑,直接跑!
“杀无赦!”
荒相道路中的存在突然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了某个声音,让公孙策浑身一机灵。他的脚只差一步就要迈进道路,却停留在了空中。
“伙计,你是个聪明人。”
那东西笑着说,声音听起来很亲切。“你刚刚战斗时和寂静王聊得可开心了……你确定自己今夜还要进去?我得说这举动不太负责,无论是对你身处的环境,还是你周围的人。”
公孙策僵硬地站在道路的入口处,他知道这东西说得没错。今夜踏入寂相道路十有八九会暴走。万一终末剑也跟着动了,那就完蛋了!
前面是寂静王,后面是荒相路中的不知什么王。他怎么就倒霉成这样!超能力者抓狂地说道:“这位不知姓名的先生,您到底——”
“嘿,你怎能假定我的性别。”
那声音轻佻地说,“万一我是个女的呢?是你最喜欢的银发大姐姐形象,就像拂晓骑士一样?”
“你他X还知道我的XP?!”
公孙策抱头惨呼。
“你看你急得都说脏话了。别害羞,她的确很漂亮。喜欢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荒相法中的声音揶揄着他,“要不我们换个人聊?秦芊柏或者时雨零……”
我没有恋爱的意向。别随随便便用“喜欢某人”这种轻浮的说法!
“如果你是个一直在道路深处窥视我的摄像头,那等我醒了我就立即自杀。”
公孙策坚决地说,“以死明志。”
“伙计,你话语中的偏见有点多啊!我也就接触一下你在这显露的想法。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偶尔听听你的自言自语。”
那声音听上去还挺委屈,“我又不像命运王一样有那么多代言人,没那么容易影响外界。再说你这么抵触做什么,我看着像对你有恶意吗?”
公孙策气得头晕目眩,但他察觉到了这个……这个不知什么东西……似乎没有主观的恶意。
没听说哪家妖魔鬼怪引人堕落先从xp入手。似乎也没说话这么亲切的怪人。
“放轻松,这儿不是道路尽头。你看见我也不会像看见■■■一样被同化……哦他还给你做了信息屏蔽,小心谨慎的家伙。”
公孙策发觉眼前的寂相道路正逐渐发生变化。那漆黑一片的路似乎变得清晰了,有种莫名的力量正引动着他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前迈步。就像灵照梦的最后一样……想要踏进道路中,这感觉也变得越加强烈……
公孙策猛然惊醒过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直面这个方向肯定也会失控!他赶紧闭眼,将头扭到一边。
“我得说这动作有点傻了,不太像你。”
那东西还在评头论足,“在心里闭眼有用吗?”
………………唉。
这玩意说得对。这是他的心里,没有现实中的五官与五感,仅有思想与言语。只要此人还在说话,他就无法阻断与对方的联系。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公孙策转过头去:“您有何贵干?”
公孙策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在回头时却仍然为之一惊。
在他上次到来时,荒相道路的两侧竖起了一根根烛台。而现在,无数的烛台失去了光亮。幽蓝色的烛光从道路两侧飞出,汇聚在蓝色地毯的前头,形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人形。那人身上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化作蓝色的劲装与浮夸的斗篷。他的脑后留着不伦不类的中马尾,略显稚嫩的面庞上流露出张狂的微笑。
公孙策太熟悉这幅样貌了。这是……他三年前的打扮与长相!只是这蓝火人的皮肤和衣服都是蓝色的,看着活像格斗游戏中的p2一样。
“像吗?”
那人一甩披风,“我想还是这打扮更像你。你怎么看,伙计?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称呼,你知道,你是个麻烦的人。”
“哈,蛮像。”
超能力者讪笑着说,“你很在意称呼?”
蓝色的火焰在路口处凝聚成一张长桌。这个古怪的蓝色人影坐到桌上,兴致勃勃地讲着。
“称呼很重要!你喜欢‘朋友’吗?或者‘哥们’?”
“您这称呼都很接地气啊。”
公孙策忍不住说道,“按理来说您也是个厉害角色怎么就这么……”
“平易近人?”
“差不多这意思。”
“亲切点不好吗?”
“很没威严。”
蓝色的人形拍着桌子,摇头说道:“那你觉得我该怎样说话,怎样行事?让我猜猜……”
他一手按在胸前,一手高高扬起,夸张地咏唱起长句。脸上陶醉的神情,像是一位三流诗人在无人的歌剧院中独唱。
“我该待在道路的尽头,在古老的神殿中孤坐。宏伟奇观的最深处有着尸骨与钢铁打造的座椅,那就是属于我的幽蓝王座。我闭目沉默,枯坐千年,看外界时光匆匆,沧海桑田。”
“终有一日,天资横溢的少年将踏入我的国度。他因过去的痕迹惊奇,为不朽的力量倾倒。他的脚步轻得像空气,不想将我打搅。却不知王者从未沉睡,仅仅闭目。”
他的话似乎带着种魔力,让公孙策想象出了话语中描绘的场景。在不知多么遥远的地方,真正存在着他所描述的建筑。一位无法描述的生灵在神殿深处睁开双目,祂的眼瞳如天空般湛蓝,祂的声音像万千刀兵争鸣,亿万生命怒吼!
“我将起身,拨开枯骨与残骸,向无知者发出无尽岁月前的吼声。吾乃永恒君王,荒界之主!于是古旧神殿崩毁,吾自久远岁月苏醒。动乱与纷争降于大地,世界的变革就此而起!”
刹那之间,想象中的生灵与眼前的存在重叠了,祂们同时开口,像在奏响新时代的钟声。
那存在的气势令公孙策的心灵为之僵硬,连立足之处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仅是一个人在说话,却像是天崩地裂般震撼心魄。这感觉令超能力者毫无理由地相信了。祂所说的绝非虚言……祂真正拥有令世界改变的能力!
可霎时间,蓝色人影的气势消失了。祂又变回了那个亲切又轻佻的家伙,用公孙策的模样坐在桌上,像个浪荡子一样翘着腿说:“是否符合你的想象?”
超能力者捂着胸口,使劲喘着粗气。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真正缓过劲来。“很符合……所以为什么……?”
蓝色人影一脸的莫名其妙。
“嘿,是我想来找你聊聊,那当然该我主动过来。这世上有想找人说话,却让人反过来找他的家伙吗?”
有吧,王公贵族都这样。
“再说在椅子上端着架子强调我很厉害对交流有什么益处吗?我想没有,只会让大家都显得像是蠢货。”
公孙策脸上冷汗直流。“我以为大人物都会端着点架子。”
“大人物。”
蓝色人影厌烦地摆手,“不。没有这个说法。我,你,世界上曾存在过的所有生命,都是一样的。从来就没有大小之分,也没有高低的差别。实际存在的区别只有强弱,这与所谓的地位可毫无关联——强者不比弱者高贵,反之亦然。”
公孙策认为这是恶魔的蛊惑。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蛊惑很对他的胃口。
他注重称呼、不喜欢上下级与高低的概念、同样来自于道路深处、来自荒相道路、对命运王很熟悉、自称荒界之主……公孙策赶紧锁住思想。不能再想了,再继续就真变疯子了。
蓝色人影朝他挥手:“所以你想好称呼了吗?”
“直接叫我公孙策就行。”
超能力者赶忙说到,“然后我是不敢再知道您的名字了,叫您蓝先生可以吗?”
“有何不可?”
蓝先生咧嘴直笑,“放轻松,公孙策。我只是趁着难得的机会来打个招呼,和你聊聊天,不会像命运王一样直接把你丢进道路深处。”
我谢谢您嘞。
“您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真不错,我喜欢干脆的。”
蓝先生摇头晃脑,“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我这边走走?我之前给了你邀请,但我看你不太满意。”
公孙策望着烛台与蓝地毯,眼角跳个不停。
“我真没兴趣,谢谢您。我觉得这世界上适合练荒相法的大有人在,您感兴趣完全可以去找其他更有天赋的伙计……”
“我找谁好呢?卡普洛?提尔洛斯?徐君义?”
蓝先生一连说出三个恶性法使的名字,让超能力者心惊肉跳。“没有恶意,他们智力不太行。跟我聊的时候表现得还挺好,一出去连脑子都没了。我也希望能有个好沟通的代言人啊!”
公孙策干笑着说:“或许你可以找找那些……恶性法使之外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我找谁呢?”
蓝先生用他的脸叹气,“空亡!多有天赋的孩子,去走了空相。威尔!是个好小伙子,但他不想搭理我。严契!他倒是很合适,但和你一样不愿意来。”
合着你当年还勾引过严契啊……空亡和威尔又是谁……
蓝先生愁眉苦脸,像个公司运转不佳的小老板,一点看不出刚才气吞山河的气势了。
“时代不同啦。这年头有能力的不愿来,没能力的谈两句就傻了,我也很无奈啊。”
超能力者连连摆手。“我既没有能力又没有脑子还没有兴趣,着实是愧受您的期待了。”
“不至于~你还是蛮有天赋的。”
蓝先生撑着脸说道,“你要是过来我可以给你整个一对一特训,我们在九十度倾斜的摩天大厦上举着冷兵器互砍,流云竖直着飘动听我们讨论强大与本能……”
“见鬼了你还看死X啊?!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早不流行什么另一个我了!”
“或者找个酒吧咱们喝两杯,跟你讲讲过往与世界的真相,省得你费那么大功夫去找什么拉夫德鲁……”
“海X王也看?!你是冥王X利吗?!”
公孙策抓狂地说道,“我出去说荒相里的人爱看热血漫画大家十成十认为我疯了!”
蓝先生兴致勃勃地说:“我就好这口。最近热血漫画界颓势尽显我也感到很可惜啊。才多短的时间就想不出新点子了。”
“现在流行异世界和党争恋爱。”
超能力者嫌弃地说,“我深感悲哀。”
“谁说不是,但党争恋爱我也喜欢!”
蓝先生的情绪高昂起来,“不过党争漫画在现实生活里演就不太好了,老是女孩子进攻可不行,你得主动出击呀!所以说你要想追女孩子我很乐意帮你出谋划策。秦芊柏、时雨零、艾兰迪娅,你最喜欢哪一个?其实绮罗也挺好……”
公孙策一推眼镜。“我去找寂静王了。”
“你看看你这人,麻烦,真麻烦。”
蓝先生唉声叹气。“怎么样,心动了吗?”
“不心动,谢谢您了,求您让我睡个好觉吧。”
蓝先生从桌上跳下,方桌重新变回蓝火,回归到他的身上。他干脆地转身,挥手道别:“行吧,那改主意了随时欢迎!想聊天也可以来找我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公孙策心中一动。“您挺悠闲的?”
“我又不是命运王。”
蓝先生耸了耸肩,“我不久前把事安排好了,现在轻松自在。命运王就不一样了,他永远有操不完的闲心,说一套做一套,所以我一直跟他不对付。”
蓝先生对命运王有些看法……他认为命运王双标?这说法也不是毫无道理。
“好像确实。”
公孙策忍不住说道,“我也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好像总想让我做什么,但又对我横加阻拦。”
“哈,因为命运王护短!”
蓝先生摇头大笑,“多有意思啊,说着要混乱无常,却又总是偏心主动干涉走向……他又做庄家,又下赌注,当然次次都赢。这么个矛盾重重的家伙,你拿他有什么办法?”
蓝先生的身体在笑声中散去,重新化作了道路两旁的一束束烛火。公孙策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松了口气。
而后,公孙策感到意志正一点点淡去。残余的意志连梦境都无法维持了,他倒在道路的起点,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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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库库·机里镇。
理奈与时雨怜一正灰头土脸地站在一片废墟中。
这里曾经是小镇上最好的旅馆——勉强有干净的床铺与空调——因而战斗结束后的调查小队选择在这休息。
而现在这儿是一个深度约10米的巨大土坑。铁屑、木渣与碎布头均匀地分布在土坑周围,是便宜旅馆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要不是在场的各位行动果断,加上便宜旅馆含店主在内一共就五个人很好疏散,这小镇今夜可就真遭了大灾。
引发这一切的原因正是睡到一半开始无缘由发癫的公孙策,也就是超能力暴走。
“我说呐。”
理奈抹了把脸,“把暴走后的小策扔进忍者堆里我们就赢了吧?”
“啊哈哈。”
时雨怜一无奈地笑着。好不容易抑制住某人暴走的他,现在也没太有力气了。时雨零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她的手里抓着一根空针管。
“这白痴究竟在搞什么?!”
“公孙他情况特殊……”时雨君尽力安抚着暴怒的姐姐,“情况怎样?”
“注射了镇静剂后睡得跟死猪一样。”
时雨零把针管扔到一边,“嘴里还在说蠢不拉几的梦话。”
理奈好奇地走进一瞧,灰发青年正蜷缩在坑里,动作像个抵抗外星人入侵失败的地球战士,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恋爱……党争……现实……喜欢……女孩子……”
理奈飞快地退回原地,正色说道:“咱什么都没听见!”
时雨怜一深沉地说:“大家都是朋友,醒了之后也别跟公孙讲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就结论而言,今夜的一行人是在装甲车上过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