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59。
山崎贤在九十九·京塔的最高层静坐。
他惯于早起,在办公室中欣赏日出的光景。往日,温暖的太阳会从云层中钻出,将天空渲染成火焰一般的红色。天际的日照与苇原城朝夕不改的霓虹灯交接,让零岛永无暗夜之忧。每一次看到这景象,都会让他感到世界是如此明亮。
但今日的气象却犹如他的心情般阴郁。苇原城的上空阴云密布,层层堆叠的乌云撒下铁灰色的阴影。太阳依旧升起,不为人的意志所阻拦,可今日的云却太厚了,连日出的光都未能穿破阻碍。天际仍被染做了红色,却不似火焰般活力四射,而在阴云的遮掩下显得诡异、不详……
红的像血。
“血一般的天空……真合适啊。”
所谓的气象灾害预警并非虚言,大和岛今日确实将有台风经过,因而苇原城的家家户户都躲进了地底的祸神避难所,地上只有武会·军锋的兵力。现如今,零岛这座列车正以超过限制的最高速度行驶向前。要么一鼓作气,飞离深渊;要么就此堕落,车毁人亡。
七曜神道主张一切都是与命运的交易,但即使祸津神与所谓的命运不存在也是一样。不付出代价,就无法得到成果……
有舍才有得。
门开了,他最忠诚的部下无声走进。
“山崎大人。”
醉眼恭敬地行礼。
山崎贤拄着拐杖,吃力地起身。
“要出发了,老友。今天是什么日子?”
蓝紫色装束的忍者一丝不苟地答道。
“今日赤口,大凶。”
“呵呵,不吉利的日子。”
老人握紧了手杖,“古人会依照历法决定行动的时机,他们相信在良辰吉日举办的活动会一切顺利。但敌人会慢悠悠地等你准备完全吗?”
“实际不可能。”
山崎点头:“绝不可能。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吉或是大安,一切都要靠手中的刀剑去拼……去杀出真正的未来!”
老人的声音阴狠,带着从死尸堆中生还的戾气。他确认时间,还有一分钟巨联合的紧急会议就将开始,在举国之大业面前,商人们也无法独善其身。武会·军锋的未来,乃至零岛的未来都将由今日一举决定。
老友沉默不语,他想起了昨日醉眼的行动。大敌当前,军心不能乱。即使双方都知晓那是谎言,也要将虚伪的话语刻在心中,如信条般坚信。
山崎低沉说道:“我已经查清了昨天的忍者。”
“那是……”
“是伊势的探子。”
武会·军锋的领导者,以确信无疑的口吻说道,“赤法师今年想要苇原城,我们别无选择。”
“原来如此。”
对他,对醉眼,对那些忍者,这样就足够了。
办公室的大门开了,山崎老人提起一口气,像临出征前的战士一般喊道:“出发——!”
山崎的吼声在最后被怪异的声响盖过。他愣住了。老人口中鲜血直流,他不敢置信地移下目光,忍者装备着蓝色手甲的右掌,如枪一般贯穿了他的胸腹!
“咕……咳……!”
“咿呀-!”
醉眼无情地旋转手腕,强大的劲力将老人的半边身体撕碎!紧接着他使出回旋踢,在踢飞山崎的同时用手里剑进行追击!
这一系列闪电般的攻击足以令一般的无常法使暴毙三次,但山崎老人竟然还未死去。他佝偻的身躯晃晃悠悠地站起,体内的血液化成赤色的丝线,将伤口缓慢填补。老人的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他摔碎手杖的木质外壳,抽出血色的刀刃……而后持刀,发出妖魔般狂乱的问候!
“domo,醉眼=san。我是武会·军锋的血刃!”
醉眼一丝不苟地回礼。
“domo,血刃=san。我是零岛的忍者,醉眼!”
山崎反握长刀,斩出密密麻麻的赤色线条。眨眼之间,老者的办公室就被锋利的血线切割成为无数碎片!
“你……背叛了我!”
醉眼以连续后手翻回避,用酒雾抵挡住攻击。“我的弟子,我教导的忍者,那些为了护国而战斗的年轻人们……!”
他站在办公桌的残骸上,如明王般怒吼!“你侮辱了他们的信念,你侮辱了他们的死!”
“啊啊,我背叛了!即使身负骂名,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阻止这疯狂的一切!!”
零岛的老忍者高举右臂,发出信号。在这个时候,苇原城的各大要害之处,同时冒起火光!那是情报统合机构,是武器储备库,是秘密实验室,是四象·结界运行的各大中枢!
“你……!”
若有人能以棋局般的视野居高临下地看去,就能理解城中发生的一切了。以醉眼的反叛为信号,苇原城各地都燃起了抵抗武会·军锋的战火。
一夜之间,苇原城中所有的力量都被拧成了一条绳。在巨型都市各地奋战的斗士不光有忍者与神官、还有持双枪的黑道、穿朋克装束的年轻人、皮衣打扮的女性骑手,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形形色色的人们在苇原城中奋战,他们像老忍者一样振臂高呼。
“——为了零岛而战!”
·
九十九·京塔负一层,战略物资储备室。黑铠武者宗本院流武在混乱中高呼:“集结战力反击,保证所有重要地点的联络!”
他抽出长刀,无情地斩下谋反者的头颅。“阿巴-!”
流武焦虑地拿起通讯器:“樱舞!你在干什么,快去支援山崎,稳住结界!!”
“……”
忍军首领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流武癫狂地喊道:“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吗?!国作大己贵命!你是零岛的神明!!”
“如您所说。”
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因而我仅听从零岛实质统治者的命令。再见了,宗本院阁下。”
“——!”
宗本院流武想到了一个极为糟糕的可能性。在醉眼带领心腹反叛的现在,樱舞会将何人认定为实质统治者?
山崎可是将护卫会议的任务交给樱舞了。他一把抓起了在角落抱头痛哭的技术员:“接巨联合会议实况,快!!”
可怜的技术员被武者的气势吓得微微失禁了。“是!十分乐意!!”
技术员以高于平时数倍的速度进行接入。他突然叫道:“宗本院大人……会议已经结束了,只有录像!”
“什么?!”
一秒后,监控屏幕上显示的光景令房间中的每个人都感到了脱离现实的荒谬感。
大腹便便的谢顶男人,身为巨联合会长兼零岛首相的男子以滑稽的姿态坐于首席。他将领带摘下,像醉鬼般系在头上,双手一上一下地摆着,面上正气凛然,活像一位戏剧中的男主演般说话。
“诸位……亲友~!诸位……兄弟~!我以实用·制造社社长的身份提案~~~请雨村·制药的时雨亘弥社长接任,咱们的,咱们的……”
谢顶男子像是忘词了,急得直拍大腿,他右手边的男人急忙提醒道:“会长!会长!”
这薄嘴唇的男人是西朗·电子的代表人,他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像扑灭火焰一样为现任会长扇风。
“会长?谁是会长?”
“您是会长!”
“我……不是!”
谢顶男子激动地站起,挥拳高呼道:“时雨亘弥才是会长!”
长桌旁的与会者们全站了起来。他们热泪盈眶,痛哭流涕,活像听到了此世的真理。
“说得对!”
“说的好呀!”
“本该如此!”
“早该换人了!”
“请时雨亘弥就任会长,兼任零岛首相!”
流武气得一刀斩裂了屏幕。“都疯了吗?!全都疯了吗?!”
可身在地底的他无法影响到已经结束的会议。半毁的屏幕上,打扮荒唐的人们还在自说自话。
“提议将祸神祭的举办时间改变为今日!”
“同意!”
“提议将祸神祭的举办地点改变为苇原城!”
“同意!”
山崎的心腹、宗本院的旧部、境外势力的代言人、七曜神道的支持者……所有的会议代表在此刻都摇身一变,成了时雨亘弥的死忠。他们手拉着手站成一团,绕着长桌又笑又闹,与此同时却以惊人的效率提出荒谬的提案,用机器般的速度快速通过。本应繁杂的电子手续以异常的速度办理完毕,几个呼吸间,这个国家明面的支配者们就将所有能转让的权利都交到了时雨亘弥的手中!
在这一片疯人院般的图景中,仅有末位的青年安静坐着。他穿着白色的西服,耐心等待着闹剧落幕。
西装革履的大人物们齐齐站成一排,屈膝下跪,在年轻的时雨终一面前集体土下座,而后振臂高呼:
“时雨亘弥大人万岁!时雨亘弥大人万岁!”
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们在此刻以尊严与自我为代价献上了出奇滑稽的演出,像是成为了白衣恶魔的提线木偶。
时雨终一看向屏幕,点头致意。而后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流武的心中出现了久违的恐慌。他清楚时雨终一的能力,那个实验体被特意限制了控制类的力量,就是为了杜绝类似的发展……他不可能做到这些!他的控制权都还在山崎手里!
那引发这一切的究竟是谁?又是谁让时雨终一自由行动了?名为未知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灵,宛如赤法师降临那天让他心肝俱裂。
山崎受困,醉眼背叛,现在对局势唯一有掌控力的只剩下了拥有未知力量的时雨亘弥……流武立刻做出了判断,他抓起地底储备的最后一块“战略物资”塞入怀中,决绝地下达命令。
“武会·军锋全体成员听令,配合时雨实验体的所有行动,不惜一切代价支援时雨亘弥!”
轰!坚固的墙壁轰然破碎,如车辆般巨大的男人,带着新干线般的冲击力撞向了流武!“咳啊——!”
黑铠的武者飞出十米之遥,粉碎的声音如惊雷作响。
“怒怒怒!杀了你!”
“黄口小儿,痴心妄想!”
流武撑着武士刀站起,他的刀身上燃起紫色的火焰,“我可是不死身的流武!”
粉碎以黑红色的劫炎作为回应,巨拳砸向刀锋,忍者与武士于地底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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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报中的气象灾害未至,苇原城却陷入了人为的战火中。藏进地底避难所躲避灾难的人们,由于刻意的情报操控而对地上的事态一无所知。而在苇原城之外,名为外围区的混乱聚集地里,有四个年轻人坐上了直升机。
“做好准备了吗!”
带着耳机的时雨怜一大喊。他身边的灰发青年回吼道:“你可以用心灵感应说话!!”
“我有点紧张!”
时雨怜一一拉操纵杆,直升机顶上的螺旋桨收拢至两侧,变形为滑翔翼一般的结构。载具后方伸出四条违和的管道,猛烈的蓝火瞬间吐出,让“直升机”像导弹般冲天而起!
小巫女惨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呐?!”
时雨零使劲抓着安全扶手。“我跟你说过苍穹之都全是一帮该死的精神病!这玩意怎么落地?!”
时雨怜一快速操控操作杆,面不改色地说:“念动力着陆。”
“结果还是我吗?!果然还是我啊!!”
导弹·直升机在巨型都市的上空化作一道闪亮的火线,它在血一般的红云下飞驰,带着调查员们前往最后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