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二楼最角落房间，空气湿冷，常年接触不到太多阳光的房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地板腐朽程度比走廊还要严重，好在床褥经常更换晾晒，摆放在屋子中间的碳炉也驱散了许多寒气。　　“莱文，诚实教会什么来历？”

马维坐在碳炉旁，取暖的同时问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温莎王国。”

“什么？”

“你没听错。”

莱文两手一摊，“诚实教会确实是来自温莎王国，不过不是咱们所在的西岛，而是东岛，具体位置，应该是在王都北部的约克城附近。”

“《新宗教法》颁布后，他们第一时间逃离，来到罗曼诺夫王国，想借助王室的力量发展，可是不受待见，谁都不肯接纳他们。”

“这很正常，他们宣扬诚实，呼吁人们不要说谎话，这是贵族、豪绅不可能同意的条件，很多事情讲实话就没得谈了。”

丹尼尔说：“政治是最肮脏扭曲的东西，集合了人性的一切缺点，喜欢说实话的政客，通常死的都很早。”

“没错，所以他们被保罗一世驱逐了，政客最不需要的就是诚实。”

马维取出真实怀表，自言自语的说：“我目前所在的塔拉镇上的诚实教会来自温莎王国。”

正确。　　“情报是对的。”

点点头，马维收起怀表，犹豫道：“如果诚实教会契合真理，我们可以尝试拉拢他们，但问题在于，诚实教会背后的神明，实力跟尤妮亚差不多，他们恐怕不会心甘情愿的加入我们，成为真理的一部分。”

“这可由不得他们。”

丹尼尔冷笑一声：“一个王国，最重要的是统一，分裂是任何国王都不能允许的事情，教会也是一样，如果老师你们想以罗曼诺夫王国为根据，决不能心慈手软，所有不肯加入教会的存在，必须清除，否则将来必生祸患！”

我当然知道这些....可是这么做，不就跟命运三女神教会、智慧神教他们一样了吗？　　马维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但目前面临的局面，确实在让他一步步成为恶龙。　　作为曾经受到压迫、排挤的小教会，他们费劲心思逃到罗曼诺夫王国，苦思发展之后，开始压迫其他小教会的生存空间，就像曾经的恶龙一样。　　这种行为，契合真理吗？　　“老师，你犹豫了。”

丹尼尔看着沉默的马维说：“你口口声声追求真理，可每当面临重要抉择时，就会犹豫，这不是一位教皇该有的姿态。如果你想让更多人明白真理的意义，那么首先就要创造出一块可以孵育真理的优良土壤，你是教皇，是神父，有些事、有些决定，必须你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这番话、这种语气，听起来无比熟悉，马维看向表情严肃的丹尼尔，忽然笑道：“你跟卡捷琳娜真像。”

“是吗？那她一定是位手段强硬的王者。”

丹尼尔说：“而你，老师，也应该成为这样的人，混乱的局势不需要仁慈。”

是啊....　　既然我已经做好了觉悟，就不应该为了这种事而犹豫。　　马维深吸口气，合上碳炉的盖子，起身说道：“走吧，去见见那位诚实之神，看对方是否契合真理。”

关好窗户，熄灭碳炉，马维几人离开旅馆，先在路边餐馆吃了顿午饭，品尝有名的熏猪肉，然后才慢悠悠的来到了塔拉镇南部。　　教堂还在修建当中，工人们将一块块黑色石头垒上墙壁，钉钉敲锤声不绝于耳，这座修建了一半的诚实教堂周围聚集了不少修士、神父，他们簇拥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瘦弱男子，正在讨论着什么。　　“Boss，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就是沃拉斯男爵，这座教堂就是他出资修建的。”

莱文小声说。　　轮椅上的男人脸色苍白，下颌处满是胡茬，头发好似鸡窝一般凌乱，腿上盖着毛毯，怀里抱着一只乖巧的暹罗猫，看起来不修边幅，但他却是人群中不可忽视的存在，神父修士们都是围绕他行动的。　　就在马维观察他的时候，修葺了一半的教堂中，走出一位面相威严、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眉眼上看不是斯拉夫人，而是马维更熟悉的温莎人长相。　　“汉斯主教...”　　神父、修士们对着中年男子弯腰行礼，中年男子淡淡的‘嗯’了一声，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了马维几人身上。　　快步走到马维几人面前，名叫汉斯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祂想见你们，请跟我来。”

对方开门见山，马维也不打算弯弯绕，跟在汉斯主教身后，走进满是灰尘的教堂，莱文好奇道：“这座教堂才修建了一半，为何要住进来呢？住在镇上不是更好吗？”

“那位大人喜欢阳光，所以没有封顶的教堂是祂最喜欢的住所。”

汉斯主教随口解释道。　　径直穿过教堂大厅，伴随着午后的阳光，马维几人来到了教堂后侧的空地，那里....　　一位身穿橙黄色西装的男子背对着他们，面朝太阳的方向，闭着眼睛，神色温和，仿佛在感受阳光的暖意。　　“欢迎....”　　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男子转过身来，相貌年轻，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胡须，眼瞳灰黄泛白，脸颊圆润，有些像....平底锅。　　搜肠刮肚半天，马维才找出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没错，就是家用平底锅。　　“我听说过你，你很出名。”

男子嘴角洋溢着微笑，“马维·恩德斯，不管是在温莎王国还是罗曼诺夫王国，你都是名人，报纸上不止一次出现你的名字了。”

“阁下是....”　　“我叫艾兰，你们直接叫我艾兰就好了，他们都认为我是诚实之神，但我觉得自己不是神，我距离神明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大家爱戴我是让我感到最开心的事情，然后这位....”　　艾兰的目光下移，看向马维身旁的尤妮亚，笑着说：“应该就是真理女神了，你好。”

“你好！”

尤妮亚重重点头。　　“汉斯，你先出去吧，沃拉斯男爵最近身体不好，你要多照顾他。”

“是。”

汉斯主教沉声点头，看了一眼马维，转身离开。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艾兰颔首说道：“我大致能猜到你们的来意，其实前不久就有人找过我。”

“有人找过你？”

“对方自称是智慧神教的神父，他们来到塔拉镇后，本想在这里建立教堂，可我已经在这里落脚了，于是他们向我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就离开了。”

“他们问了你什么？”

“很多，比如他们询问我的名字，我就告诉他们我叫艾兰，然后他们又问我的身份，我也如实回答....他们小心试探的模样真的很有意思，其实我完全没有恶意。”

艾兰笑了笑：“我只是想寻求一块安身的地方罢了，没有扩张的野心，同时....也想逃脱成为食物的命运。”

阳光偏移，树荫开始移动，艾兰向前一步，重新走进阳光。　　“我想建立一个没有谎言的乌托邦，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没有力量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所以我招纳了塔拉镇的居民，这里就很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红色指针一直停留在3点的位置，从见到艾兰的瞬间，马维就取出了真实怀表，艾兰说了这么多话，全部都是真实。　　“你们为何不说话呢？”

“你想成为真正的神明吗？”

艾兰眼皮一跳，没有回答。　　“请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不愿意放过我吗？”

“如果你刚才的话发自肺腑，我立刻就走，但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关于神明的事情....”　　马维眯起眼睛：“你确实没有说过一句谎言，可你表现出的所有真实，都是为了掩盖更重要的事情，我说的对吗，艾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