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海死得很难看,身体被准葛尔人用刀整齐地劈成两半,脑子肠子什么的都一骨碌流出来。“林大人。你死得好惨啊!我徐子昂发誓,一定铲平准葛尔,为你报仇!”
众目睽睽下,徐子昂七尺男儿悲愤落泪,拳头紧握,牙齿都快咬碎了。看得林府的家仆一阵唏嘘,徐将军真是重情重义啊。徐子昂装作低头拭泪,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乡野村夫也敢觊觎国丈之位,去死吧。林夫人在府中听到噩耗,再听说丈夫的死状,两眼一瞪就晕厥过去,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老爷子怎么就这样走了。次日,林府发丧,太子因要赶回京城,只派了一名亲随参加葬礼。徐子昂一大早便随大军开拔回伊州,连面都不露。林家偌大的灵堂只来了寥寥几个同僚和地方权贵,林氏见状哭得又是死去活来。伊州的瘟疫愈演愈烈,连医官都不够用了,只好征用原伊州巡抚宁德康府里的园子安置病人。之所以说是原伊州巡抚,是因为此前准葛尔兵来犯时,巡抚宁德康抵抗不利,靖亲王过来后令其停职反省,也没有另外任命新的人选。所以宁德康一家还是继续住在巡抚府上,平日里宁德康也帮着靖亲王处理一些地方公务。巡抚府后花园极大,医官署便将此处辟为病房,轻症状的病人都转移到这里。这里搭建了简易的木板房,还有士兵把守,只许进不许出,说是轻症,但大家也知道,没有一个治好的,送进来也是挨时间等死而已。这种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突然来了两位妙龄少女,其中一位体态微胖,一身绿色纱裙,虽然不华贵但是也足够精致,乌黑的秀发在用两支碧玉簪别在后头成为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髻未将秀发全部盘起,细小柔滑的几缕发丝垂在腰间,显得格外清新,看起来像是个大户人家千金,另一个手里拎着一个藤箱,像是这胖姑娘的仆婢。“什么人?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能随便进来吗?”
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士兵拦住二人。绿衣女子笑吟吟开口道:“这位小爷,这里可是安置轻症病患的地方?”
“是呀,你们是……”“我家小姐是郎中,是来治病的。”
她身边的丫鬟快言快语道。年轻的士兵怔了下,然后微微皱眉,“你们是京城里头来的郎中吧?怎么是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我家小姐医术精湛,比起医官署的那些医官不知要强多少倍。”
小丫鬟见他看不起人,有些生气。宁思思轻咳一声,故作深沉状:“菊香,低调!低调!”
那士兵一脸沉重地看着她们:“医官署的医官全部染上瘟疫了,你们确定要进去吗?”
“哈,我就知道,缺乏防护措施,医生就是最危险的。”
宁思思一脸开心,原来医官署全部挂掉了,终于可以体现她神医的价值,不过这个时候好像应该表现沉痛一点啊,她忙又轻咳一声,“咳咳,这位军爷,能否带我过去瞧瞧?”
那士兵盯她看了半晌后才闷闷道:“走吧。”
又忍不住在心里头嘀咕起来,怎么京城派了个这么年轻的姑娘过来?有何用,还不是白白填一条人命进来。看这个姑娘一脸兴奋状,八成不知道这疫病的严重性吧,想着来立功,得有命回去才行。他不知道,身后这位绿衣女子并非是京城来的郎中,而是原伊州巡抚宁德康的独生女宁思思。平时露面不多,所以几乎无人认识。后园挺大,安置两三百人没有问题。这里头都是症状较轻的病人,穿梭其间的还有一些民间来的志愿者,他们都是郎中,正在用针灸给病人治病。“停停停,各位各位,请听我说。”
宁思思一看这些民间大夫就不由蹙起眉毛,站到中间就开始发号施令,“你们这样是非常危险的,这种病传染性极高,你们与病患接触这般密切,很容易被传染,若是所有的医官都染上病,那还有谁能替百姓治病?”
她声音清脆响亮,说的话逻辑清晰,听得那名小士兵一个劲点头,也对啊,医官也是人,他们与病患接触,更容易感染上,那医官署不是全体被感染了吗?看来这姑娘还是有两下子,一下看出关键问题所在。小士兵忙走到宁思思跟前,大声介绍:“这位宁姑娘是京城来的郎中,大家不要慌,听这位女郎中的。”
一听说是京城来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那几个染病的医官则面面相觑,他们是大夫,懂得一些自保医术,因此症状也轻。“我怎么没听说过京城有女医官?”
“你忘了,黄院正曾说过,护国大将军的妹妹是个天才神医,连天花都能治好……”“可这姑娘不姓姜啊。”
“哎呀,那姜姑娘就不能有徒弟?”
“……有可能!”
“名师出高徒。否则这么危险的地方,她也不敢贸然前来吧。”
“神医救命啊。”
几个医官们挣扎着跪下哀求道,其余病患也跟着下跪恳求,“求神医救命!”
宁思思本来还想分辨几句说自己不是京城来的,但想到民众更信赖京城来的医官,便也不去分辨了,牛皮哄哄开始指挥起来:“大家不要慌,别着急,我们先将病人分一下区,刚进来的病人在这边,进来两天以上的病人去那边。另外,大家不要挤在一块,避免交叉感染,一个棚子最多住五个人。大家行动起来,身子方便的帮助一下不便的人。”
又转身利索地吩咐道:“菊香,你拿酒精出来各处消毒一下,还有饮用水也消毒煮沸,不许喝生水,这位军爷,你协助一下菊香,哦,对了,给军爷一副手套和口罩。医官署的医官过这里来,我先给你们施针。来!”
几个医官大喜过望,这姑娘好生伶俐,布置工作有条不紊,看来有点料,原本消沉的信心也渐渐提振起来。“宁大夫,可需要调阅病例记录?”
一名医官巴巴地问,他是管理病患病例的。“不需要!”
宁思思言一边答,一边从医箱里掏出一次性注射器,和几瓶药水。“……宁大夫,敢问这种病是什么病?怎会如此来势汹汹?”
“黑死病!也叫鼠疫。”
宁思思没有废话,说话间已经器具消毒好。“什么?鼠、鼠……疫?”
几个医官大眼瞪小眼,顾名思义,这病是由老鼠传播的?想起那种恶心的东西,他们都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宁思思捏了捏药瓶,药水顺着针管流出,她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冲几个医官喊道:“哪个先来?”
那几个医官惊魂不定,一个年轻点的医官大着胆子问道:“宁大夫,这、这是什么?”
“最新高科技,一次性注射器。”
宁思思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哪来那么多问题,还治不治了,这病现在还是轻症,再过半日,就成重症了,到时候神仙都难治。”
一听这话,那帮医官忙不迭点头:“治!”
“治!”
“大夫,怎么治?”
“伸出手,手掌朝下……”“啊,血!我的血……”“别大惊小怪,扎针出点血不是正常么,你们那个什么针灸,有时不也会扎出血么。”
一刻钟后,几个医官手上都插上了针头,严肃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后有根树杈做的木架子,架子上挂着一溜的吊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