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皇宫中,贺兰恒从龙翔殿走出,对着守候在外的一队黑衣侍卫厉声道:“找到邓禄没有?”
一个疤脸汉子上前回道:“还没找到,连公公说他一早上没见人,也没检查他们日常的工作,邓禄这老狐狸一向狡诈,殿下看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贺兰恒看到他,面色稍霁,“曹将军不在外面守着,怎么进宫来了?莫非邓禄早就知晓今日之事,是以将玉玺和诏书藏了起来?“曹将军眉头微皱,”下官越想越觉此事蹊跷,一般边境有事,出征的第一人选该是阮中原才是,太子在这种时侯亲征,将暗卫全部带走只为了对付九幽,不是太过兴师动众了吗?”
如此仓促地听从燕王的话,半天找不到邓禄,他心中已经起了后悔之意,怪只怪自己利欲熏心,现在恐怕连身家性命都要搭上,叫他怎能不急。贺兰恒隐隐也觉不妥,可是他只能孤注一掷,咬牙道:“曹将军放心,即使没有玉玺又如何?只要太子一死,皇位非我莫属。”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讥诮的声音响起:“燕王这如意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好了,只是想要坐上龙椅,得先过了本王这一关再说吧。”
只见被鲜血染红的青石路上走进一队紫色劲装打扮的人,为首一人暗红色锦袍,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嘲弄,不正是贺兰钰是谁。暗探的消息他应该也去了雁回才对,贺兰恒细长的双眸闪过一丝惊慌之色,“本王明白了,这是贺兰景的把戏吧?”
“燕王现在才明白未免有点晚了,你的那帮走狗已经被本王拿下,”贺兰钰转向曹将军淡淡笑着,“太子殿下说过,但凡从犯俱是被燕王妖言所惑,只要及时回头,都既往不咎,曹将军是个聪明人,该当明白如何选择了吧?”
曹将军面皮抽搐,看着贺兰恒对身后侍卫叫道:“你们听见没有?还不把燕王拿下。”
但是后面几十个人毫无动静,曹将军欲待发怒,一个黑衣侍卫一剑刺出,正中他后心,从前胸穿出,再拔出剑,血都没来得及流出,曹将军已圆瞪着不可置信的双眼“扑通”倒地。黑衣人走到贺兰恒身前呈半圆形排开,抽出佩剑对准贺兰钰一众人,齐声叫道:“我等誓死追随燕王殿下。”
”很好,尔等精神着实可嘉,”贺兰钰一挥手,“除了燕王,都格杀勿论。”
贺兰恒被簇拥着回身就往外跑,贺兰钰正待去追,不料两个黑衣人提剑从边上刺来,贺兰钰只得闪身避开,只这一瞬间,贺兰恒已经失去踪影。双方人数相当,可是黑衣人招式凌厉,竟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不管自己身上有没有空门,只求和对方同归于尽,贺兰钰越战越觉心惊,不知道贺兰恒何时竟养了这么一批死士。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外面又涌进一批身穿银色铠甲的士兵加入贺兰钰这边,贺兰钰一看大喜叫道:“阮将军来得正好。”
阮中原接到宫中传出的急报,便领着京畿大营的一部分士兵进宫护驾,虽然在皇宫门口遭到燕王兵力伏击,损失不少,但还是一路杀到了龙翔殿,此刻黑衣人渐渐减少,只剩几个浑身是血地负隅顽抗。“留个活口,本王还话要问。”
贺兰钰对手下侍卫叫道,哪知黑衣人一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弃抵抗,手中长剑回转便往自己脖子抹去,和他们过招的侍卫根本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刚烈,手中刀剑收势不及,齐齐插入两人胸口,其中一个当场毙命,另外一个的长剑也割开颈动脉,血喷射而出,显见也活不了。“想不到这些人倒如此血性,可惜啊可惜。”
贺兰钰叹道。阮中原面有愧色,扑通跪倒,“下官救驾来迟,实在惭愧,居然早没看出燕王的狼子野心,还让他私下养了那么多死士。”
“阮将军不必自责,连太子殿下也是近两年才知道燕王勾结外邦,企图篡位,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证据,根本奈何不了他,要不是殿下设计,他根本不会这么快露出狐狸尾巴。”
贺兰钰扶他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看皇上吧。”
贺兰钰吩咐余下的兵力去追拿贺兰恒,便和阮中原一起走进龙翔殿,只见一路上横七竖八倒着不少宫女太监的尸体,只有那张大床前面跪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医正,正聚精会神地给躺在床上的皇帝施银针。“卫医正,皇上怎么样了?”
贺兰钰走近轻声问道,只见皇帝双目紧闭,面色紫涨,银针插进去的地方渗出黑血。“老奴无能,皇上中毒太深,老奴也仅能护住皇上心脉,多维系几日而已。”
卫医正说着,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狗贼竟然给皇上下毒,实在是人人得而诛之。”
阮中原双拳紧握,目眦欲裂。卫医正从银针刺的穴位挤出不少黑血,又从药箱中取出一粒药丸给皇帝服下,眉头微皱,“皇上所中的毒甚是奇怪,看着像是乌藤木,可是这么大的量普通人早就死了,皇上却坚持了这么久。”
“恐是皇上洪福齐天,还能救得回来。”
阮中原道。“老奴已经将皇上的毒放出一部分,明天再看如何,只要皇上能够挺过三天,就可无碍。”
老医正提起箱子,对着两人一躬身,“老奴先行告退。”
贺兰钰伏倒在床前,握着皇帝冰凉的手掌,神情悲痛,喃喃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下那个逆贼,如今无端害了这么多人,都是父皇的一念之差,父皇可后悔没听儿臣之言。”
看着面前的情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阮中原不由也双眸湿润。天色已黑,凤临城外, 夏晓玥和离夜两人又骑马慢行了半个时辰有余,一路走来,愈见荒凉,不知多久方才见前面山坳里有几户人家。他们在一家茅草屋前敲了敲有些破败的木门,开门的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妇,离夜和她说自己兄妹俩出城探亲,想借宿一晚,老妇颇为热情地将他们迎进来,“家里就我和老头子两个人住,看公子小姐仪表不凡,定是大户人家的,别嫌弃简陋就是。”
夏晓玥感激地想塞给老妇一块碎银子,老妇慌忙摆手,“这可使不得,我们虽然穷,但是一两顿饭还是可以招待公子小姐的。”
说着搬给他们两张圆木凳,对坐在一旁的老者喝了声,“老头子,还不快给客人倒水,我去后面热点吃的。”
老者颤巍巍起身,对他们拘谨地笑笑,提起桌上那个缺嘴的水壶,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拿出个破木碗,满满斟了碗水递给夏晓玥,“除了嫁到后山的女儿偶尔回来,我们家多年没有客人上门,也没有杯子招待贵客。”
这片小山坳远离官道,非常偏僻,只零落分布着二十几户人家,除了地里丰收会由人统一运送谷子进城换点其他的吃穿用度外,和外界几乎没有联系,天黑后,除了年轻人之间会偶尔串门聊天,这家顾姓老夫妇都是早早就关门休息,像遇见客人上门借宿这种事,他们一辈子都没遇见过。离夜等夏晓玥喝完水,又倒了一碗,起身去看拴在门前大树上的白马,马股上还插着支箭,他轻轻抚摸着白色鬃毛,一把将箭拔了出来,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离夜拉住它,将水冲了下伤口,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洒上去,撕了块衣服下摆按住,一会儿,血方才慢慢止住。好不容易安抚好白雪,顾大娘就招呼他们吃饭,虽然只有两碗白粥和一盘几乎不见油水的青菜,但是两人奔波一天,早就饿了,倒也吃得有滋有味,全部一扫而空。顾家总共只有两间茅草房,另外一间堆满了农具,顾老爹收拾一下,用干草铺了两个睡觉的地方。“家里地方小,只能麻烦两位将就一间房了。”
老爹歉疚地搔搔头。离夜正要说话,夏晓玥却抢先道:“麻烦老爷子了,兄妹俩没那么多讲究的。”
老爹笑着点点头出去了。躺在硬硬的草铺上,夏晓玥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离夜死心眼非要去屋外过夜,她也懒得劝说,随他去了。心中思潮汹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觉眼皮沉重,刚没多久,便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她翻身坐起,凝神细听,那声音似乎来自屋外,断断续续,痛苦已极,她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刚摸到火折子想点亮,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人影疾如闪电地到了跟前,制止了她的动作,是离夜,她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你听见了吗?“离夜点点头:“是老爹。”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手指冰凉,紧紧抓住离夜的袍袖,不会是贺兰恒派兵追来了吧。但离夜只是拉起她,“先别问这么多,我们快离开此地。”
走出房门,只见屋前几十米开外,淡淡的月光下,顾老爹匍匐在地,不知生死,下半身血淋淋的,几个人正蹲着啃食他的大腿,血肉模糊中,已见森森白骨,而刚才听见的奇怪之声正是他发出的。丧尸?夏晓玥只觉头皮发麻,双脚犹如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再也挪动不了半分。离夜道:“我们快走,他活不了了。”
夏晓玥不答,从他腰间拔出长剑,“噌”的一声,惊动了那群人,齐齐抬头朝她看来,惨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妖异的血红光芒。离夜拾起几颗石子弹去,正中那几个人的脑门,那些人也不觉疼痛,纷纷爬起身扑过来,动作快捷之极。其中一个满脸血污,披头散发地朝夏晓玥抓来,夏晓玥咬了咬牙,提起剑刺向他的心脏,剑没入胸口,涌出大量鲜血,但他彷若未觉,仍摇晃着上前将夏晓玥扑倒在地。“小心不要被他咬了。”
那边传来离夜的焦急的声音,奈何另外四五个人围住他,他一时根本抽不出身去帮夏晓玥。那人压在她身上,几乎让她浑身骨头散架,最可怖的是那张狰狞的脸近在咫尺,口中散发出的血腥味刺鼻地喷在她脸上,让她差点没吐出来,眼见他龇牙向自己的颈项咬来,夏晓玥下意识伸左手去挡,那人一口咬在她手臂上,钻心的疼痛袭来,鲜血瞬间浸湿了衣袖,忍着剧痛,她腾出右手按住剑柄,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送,长剑更深地没入对方胸膛,只余剑柄在外,鲜血将她的白色衣裙染成一片红色,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还是对方的血。那人的力气明显弱了很多,只是牙齿还死死咬住夏晓玥的手臂不肯松开,夏晓玥不禁咒骂出声,还好离夜已经把其余几个解决了,及时赶过来捏住几乎把那人穿透的剑锋一提,长剑从背上穿过,登时多了个窟窿,然后提起那人脑袋,手起剑落,那人顿时身首分家,剑柄一敲,咬住夏晓玥手臂的牙齿全部被震落在地。他将那人的头颅一脚踢开,忙蹲下查看夏晓玥的伤势,只见白皙的手腕上皮肉翻卷,鲜血模糊,他面色大变,跑到房里提来一桶水,顺着伤口不停地往下冲,一桶水都冲完后,离夜撕下一片干净的衣襟将她的手臂裹住,夏晓玥痛得拼命咬住嘴唇不叫出声,半晌才问,“这些人是谁,大娘怎么样了?“”我被惊醒的时候,大娘已经不知去向,老爹也被咬断动脉,救不回来了,这些人都是九幽殿的豺狼,都怪我没有护得姑娘周全,害得姑娘受伤了。”
他的目光绝望。夏晓玥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只是我被那人咬了,是不是也会变成那种怪物。”
多希望这只是看多了丧尸片而产生的胡思乱想。但是离夜俊容一片惨淡:“不瞒姑娘,被九幽殿的豺狼咬了,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死,二是变成豺狼。”
“大概会有多长时间?”
夏晓玥身子微微颤抖。“一般不超过三天。”
夏晓玥惨然一笑,站了起来,“傻瓜,快别哭丧着脸了,是我自己执意要救人的,这是天意。“说着,走到老爹身边,但见他双腿几乎只剩下骨头,手上也全是伤痕,看见她走近,颤颤巍巍地伸手抓住她的裙摆下角,声音几不可闻,”求。。求姑娘杀了我,求求你。“离夜上前,长剑刺进老汉的太阳穴,夏晓玥转过身,闭上双眼,“如果我变成了怪物,你一定要杀了我。”
“如果姑娘真变成怪物,离夜肯定杀了姑娘。”
他将剑归鞘,心中默默补上一句,“然后自杀谢罪。”
白雪依然被绑在屋后的树下,两人沿着山坳搜行了一圈,发现余下的几户人家全部被残忍地吃掉了,随后在一处土坡上也发现了大娘残缺的尸体。“九幽殿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付这些无辜的普通农民?”
“九幽殿主近年来用妖术控制了许多豺狼为其所用,要想这些狗听话,必须喂食以人的血肉,看样子,他已经将魔爪伸到了北离,”离夜叹了口气,“现在看来,他才是殿下最该顾忌的人。”
“这个九幽殿主真的有魔力?”
夏晓玥一直不肯接受这个世界上真有怪力乱神的事情,也许他只是释放了某种病毒感染正常人而已,但是怎么解释被病毒感染的人还能听从指挥呢?“就算他真的有魔力,看情形,他的魔力也开始失控了,不然这群怪物断不会跑到这僻静之地觅食,“离夜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又道,“姑娘,我们还是先进屋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就出发,尽快赶到殿下身边,有个人也许会有办法解了姑娘的尸毒。”
夏晓玥没有反对,离夜将老夫妇的尸体埋在屋前,两人便回房中休息。次日一早起来急赶,终于在第三天中午时分到了一个叫固江的小县城,一进城门,就有个青年带着几个侍卫在门口迎接她们。离夜一见那青年,摆了摆手招呼,“龙校尉辛苦了,殿下可还好?”
青年男子二十多岁年纪,身姿英挺,也笑着回礼,“殿下很好,已在缙云客栈等候姑娘和离统领多时。”
夏晓玥一头雾水,看这情形,他们好似对一切胸有成竹,难道此次叛乱都在贺兰景的计划之中吗?难怪他们能如此轻易便从皇宫逃脱,路上听离夜说皇帝已经被燕王所害,她实在不想承认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就是贺兰景拿父亲的性命以诱使燕王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