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间里的鸣钟响了起来,布谷布谷,把我叫醒了。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叫我的侍女。“括低!”
我唤了一声,我的侍女就端着铜盆进来了。铜盆里装着热气腾腾的牛奶。我把手伸进去,很暖和,在里面搅动了一会,牛奶上荡漾着细细的波纹。在我泡的时候,括低把窗上的板子一块一块卸下来。我泡的差不多的时候,她端来第二个铜盆,将我的手拿出来,替我洗净,然后拿出柳树枝,把头咬碎,沾着牙粉给我刷牙。替我洗漱完,她走出去把牛奶放在天井中,看家的狗走过来,把头埋在里面喝了起来。我走到阳台上伸了下懒腰,看着外面的雪山,晨光在上面洒下一层粉粉的色彩。我还在栏杆上吹风。我大口地呼吸着王国的空气,但是早上的寒风让我又开始了咳嗽。我蹲在地上的侍女在后面低低地说:“少皇子,该去吃饭了。”
我转过身走出房门,她走在前面开路。扫地的佣人看见我们过来了赶紧躲到一旁,跪在地上向我们请安。说实话我不知道每次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不敢看我和我的家人。在路上我碰到了我的母亲,我走上前跪在地上给她请安。母亲把我扶起来,这几天我老是咳嗽,她问我:“感觉好点了吗,儿子?”
“好了的,阿妈。”
我们一起走到了饭厅。今天饭厅里的僧人比以前多了。我们家有两伙僧人,一伙住在官寨里,一伙住在山脚下的强巴寺里。今天是个大日子,一些朝中官员要来汇报工作。父亲要和大臣们说话,于是我和母亲被跛子管家安排到了另一张桌子上,我坐在母亲的边上:“为什么哥哥没来。”
母亲说:“哥哥在听你爸爸讲话。”
她拉起我的手:“就算坐在这里吃饭,还是不能忘记祷告。”
有的僧人摇着铃,有的念诵着经文,还有的僧人端举着香炉。我们祷告完之后,为首的僧人走上来问我们要银子。我有点恼:“要银子不是你那么急的。”
“哈哈哈哈,少皇子真聪明。”
我们侍女在旁边笑出了声。我的母亲尖锐的看了一眼我的侍女,我的侍女低下头不敢言语。“不能对僧人那么无理!”但是我知道,这不是母亲生气的原因,因为我是一个真的傻子。“我看见,今天活佛也在场。”
母亲对僧人说。“是的,是皇帝特地请的。”
僧人给母亲行了个礼,母亲没有回礼。吃罢饭母亲依旧吸了鼻烟,把褐色的粉末倒在小指甲盖里,然后对着鼻孔用力一吸,仰起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的侍女赶紧拿着手帕替她擦脸。“舒服点了吗太太。”
母亲没有说话,她递给侍女一束花,她动用法力让花香弥漫在屋子里。括低可以控制气味,她的身边总是香香的。母亲喂我喝下最后一口粥水,然后让我吃完祈福时的面包。我不想吃了,但是母亲还是把面包掰碎了塞到我的嘴巴里。我的脚在桌子下面乱动,我的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出去玩吧。”
我一溜烟跑下官寨,官寨最底下是地牢,但是今天地牢里面少了几个人。我看见父亲坐在墙垛上,哥哥墙垛下的篝火旁。下面坐着大臣们是要看哥哥表演的。哥哥穿着白色的祭祀服,头上带着铜做的冠子,哥哥不过十七岁,长我两岁而已,但是看着哥哥意气风发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他比外面的领主还要老练。哥哥抬起了手,一条火龙腾空而起,飞跃的火花犹如盛放的烟火,惹得台下一阵惊呼,火光映照在河谷中,感觉周围的天地都暗淡了下来。哥哥大吼咒语,操纵火焰,刚刚的火龙变成了两只饿狼,一挥手,冲向了绑着犯人的柱子。犯人霎时烟消云散,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只剩下一堆黑灰和石柱上的铁链。父亲在台上看着哥哥的表演,非常激动,他站起身来,他的呼声很响“看见了吗,这就是皇子的实力。这就是大光国的未来。”
河谷中的风吹起来了,我知道是父亲在操纵。天边的一朵云飘来,父亲摸着腿骨做的手杖,风穿过下面的草原打着唿哨,像是方阵中的长笛。下方的大臣赶紧鼓掌,为皇太子和皇帝表达忠诚。那些人是叛徒,前些日子二城墙里的小矿场的几个喽啰杀了矿场的小头目,带着印章投奔了万信领主。我们带去了工业矿石——几颗天然的灯泡,那是极其难挖掘的东西,去要人,结果他们杀了信使,把信使绑在马背上送了回来,上面还留了一封书信,大意是他们要是把叛徒送回来,就不足以服手下百姓的心,他们手下的人民也会像父亲的手下一样离开他们的领地。父亲气坏了,于是让哥哥做指挥,荡平了那个矿场,有接管了外围的几个村庄,以示警戒。据说哥哥的火烧了三天三夜,矿场塌方,吓的万信领主赶紧把人交了回来。我看的出神,感叹哥哥的神勇。我的侍女走到我的后面。“少皇子也会有觉醒的一天的。”
我觉得我这种傻子,觉醒的日子遥遥无期。我不管,我现在只是想玩罢了。“达郎呢?叫他过来”我问括低。“我去给您叫来,少皇子。”
“我在登神阶等他。”
哥哥的表演散了场,几个下人在那里清扫祭台,他们用水冲洗,骨灰就混着水流,流向了山下的农田。我在等待的时候有些无聊,坐下来扣地上雕刻石龙的眼睛。达郎来了,他带着他的弟弟达赤扑通一下跪在我的面前“少皇子有何吩咐。”
“当然是出去玩啊。”
我一挥手,喊了一嗓子,指向寨门外。我们发疯一样跑到了河边,达郎跑的飞快,跑在了我前面,我叫达郎跑慢一点,结果他根本不听“达郎,你要是还跑在我的前面,我就砍了你的头。”
达郎这才稍微停了下来。孩子的力气就像无穷无尽一样,我们一口气就跑到了河边,气喘吁吁的我们趴在地上开始喝河里的河水,这条河是我们国家的母亲河,它从官寨边上的神树下流出,教义上所有人的念力都来源于这条河,那些关在大牢里的人,首先是由僧人封印他们的念力,然后就不能再喝河水之后,当眼睛便变得浑浊,就再也无法使用念力了。我们坐在河边,我又想起了哥哥今天的身姿,我问达郎“你的能力是什么来着,我忘记了。”
“回少皇子,我的能力是控制自己的血液。”
说完他就割开了自己的手掌,血液留下来,在他的手里汇聚成一把小刀,他很熟练地耍着手里的小刀,小刀在手上上下翻飞,很酷。“你不包扎一下吗达郎?”
“没事的少皇子,我可以让它自己凝固的。”
我伸过手,让他把小刀给我,漂亮的小刀,在阳光能透过刀刃,我想把刀收进腰带,但是达郎拦下了我“少皇子,我还不是很熟练,待会刀就化了。”
我感觉手里有点黏腻,拿开刀,确实有血已经糊在了我的手上。“达赤呢?”
“达赤还没有觉醒。”
达郎替他弟弟回答。“那你们谁来继承你们父亲的衣钵。”
他们两兄弟的父亲是我们家的行刑官,他有很多刑具,抽人的皮鞭还有割舌头、剜膝盖的各种各样的小刀。“暂时只能是我啊。”
达郎摸了摸弟弟达赤的头。我就在河边洗了洗手,我看见了水里有几条鱼,于是我命令达郎抓上来给我,达郎立刻跳下了水,把水搅浑了,摸了几条鱼上来,他身手很快,比他弟弟快得多,上岸的时候笑呵呵,故意地把水甩在我的身上,我看着身手矫健的达郎自然没有多说什么,我也没有什么以下犯上的观念。我不知道该拿这些鱼干什么,滑溜溜的,我叫达赤停下来,原本想将鱼重新放回去的,但是达郎已经把那些鱼摔死了。达郎说“抓上来的鱼就应该吃了。”
我们用火折子生起了火,烤鱼焦香的味道进到了我的鼻子,达郎拿出了从厨房偷来的盐撒在了上面,很快几条小鱼便进了我们的肚子。远处我的侍女括低,骑在马上,慢慢地靠了过来,放出了手上的鹰,鹰在天上盘旋了两圈,发出了两声尖锐的叫声,是母亲叫我回去了。我们走到官寨下面,开始攀长阶,门开着,母亲站在中间,看见我浑身结冰和血污的衣服,脸立刻黑了下来。我的两个手下,就像老鼠看见了猫,躲在我的身后希望能寻求一丝庇护。我们走到了跟前,母亲让佣人把大门死死地关上。达郎和达赤在用力地摇着门环。父亲是不管我干什么的,他只管哥哥,所以我平时玩的再出格也没关系,但是今天母亲看见了。括低领我换了衣服,我裹着被子坐在火盆边上。我听见外面达郎的惨叫,他就在天井里,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就像鹰一样,然后就是啪一声,抽他的人正是他的父亲。母亲走了进来,坐在我身边,托着我的脸说“你可不是什么贱骨头,你是到底是重瞳。他们多看你一眼都是罪过。”
她指了指墙上的镜子,“好好看着。”
对的,皇家与常人最不一样的区别就是,有四颗瞳子。眼睛是教义里很重要的词汇,重瞳是皇族,普通百姓是单个瞳子,而剥夺了法力的阶下囚眼珠则是一片浑浊,由此区分高低贵贱。我不听,我就听见了我小伙伴的惨叫,于是我的眼泪留下来了“你可千万别把他们当人,你就当一条小狗。你可打他们骂他们,但是你不要对他们上心。”
我是不管的,哭的依旧厉害。母亲也没辙“放下来吧。”
母亲对外面的人说。“再赏他二十皮鞭,教她长长记性。”
母亲出去了,我的奶娘进来了。“不要,我要括低。”
奶娘咬着牙对我说:“你是我的奶养大的。那个小蹄子给你灌了迷魂汤了。”
我放声哭了起来,其实我不是感觉委屈或者难受,我就是想看他们的反应。奶妈跪在地上哀求“少皇子别哭了,太太会打死我的。”
随后她就跑了出去:“括低,少皇子要你。”
奶娘来的时候刚生完了孩子,她是叔叔的一个小妾,一个商队里的漂亮姑娘,被叔叔看上了之后就带回了营帐。她怀孕之后想着生完了孩子自己的地位就能更上一层,结果她的孩子一个礼拜就死了,躺在了摇篮里,浑身发蓝。她一直和我说,是大太太杀了她的孩子,但是她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她来的时候,看见我就哭了起来,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奶娘曾经告诉我,我的母亲因为这事赏过她一巴掌,她经常抚摸着我的脑袋,告诉我她把我当做她的亲生儿子。但是我知道她把我当做靠山,她只是希望这样能在别的奴才那里高人一等。奶娘站在门口,她堵住一只鼻孔,用力地擤鼻涕。她是这么宣泄怒气的。看着这幅滑稽样子,我挂着泪痕笑起来了。她曾经是那么说“我想着你长大了就享福了,结果你就是个傻子,太太还安排了小蹄子骑在我的头上。我还要受多少苦啊。”
她干脆弯下腰,装作已经年纪很大了。我美丽的侍女括低听到我的呼唤慢跑过来,我扑进了她的怀里,靠在柔软的小兔上。由于哭是要花很多力气的,我很快地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