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视她，悲伤飞快地敛起，冷淡道：“我想，我们之间应该说清楚，你是明白我的心意的。”

“是，我也没有想过一辈子跟定你！”

梁语嫣觉得自己卑微极了，更可悲的是别人不拿她的卑微当一回事，认为她该一直一直卑微下去，“那天，你骗我出帅府，你算计我的信任，我就看清楚——我跟你，这辈子，是不会有结果的。本来，结婚是我一个人的事，现在它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的事，它只是别人眼中的热闹。你不必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践踏我曾经的感情，和薄太太合起伙来，把我当成泥人捏，哪怕是泥人呢，还有个土性！”

白颂年轻抿唇角，凝目对上她喷火的眼睛，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生气。他轻声问：“既然你已放下，那为什么还要生气？”

“我……”梁语嫣愣怔，哑口无言。是啊，她摆正棋子的态度，摆正互相利用的关系，那白颂年给薄玉烟说一下，报备一下假结婚，人家愿意跟亡妻秀恩爱，那她气什么呢？她应该大方地对着滚滚江水，对着空气，假装告诉薄玉烟，白颂年没有背叛她，才是正常反应吧？她这气得要死的样子，难怪白颂年瞧不起她。说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死心。毕竟，放下，哪能是一句话，两个字，就能轻易放下的。总要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她憋红了脸，半天憋出一句：“那我以前的感情，你也不该践踏。”

这一次，白颂年不说话了，目光转回江面。梁语嫣又泄气，又生气，转身想走，她实在呆不下去了。正在这时，一个大浪打来，船身晃了一下。她没站稳，打了个趔趄。可没等她站直身体，嘭一声巨响，在她身上炸开！仿佛历史重演！她愕然抬头，望向江岸，一大片灯笼花盛开，红艳艳的，如一把火，就像她身上的嫁衣，就像她身体里喷出的血，艳丽，夺目，带着致命的诱惑。而她连一个人影都没发现，就这么被人一枪打中！巨大的冲击力令她不由自主地倒退，腰重重地撞在船舷上，天旋地转之间，她一下子翻了下去。那一个刹那，她明明听到薄母一声撕心裂肺的“玉烟”，明明看到白颂年恍然如梦般的漆黑双眸惊愕瞪圆，看到他迅捷地抓住她的手，仿佛练习了千遍万遍，就为了抓住她的这么一个刹那。突然，他松开她的手，任由她的手指飞快地从他掌心滑落。那手指相触的温暖转瞬即逝。唯独胸口炸开大朵大朵的血花是暖的，是热的，她掉进翻滚的江水中时，只看到白颂年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船边。她恐怕一辈子不会忘记这一幕。她一直放在心底爱着的男人，亲手放弃救她的机会。他明明能救她的，却故意松开了手。有什么，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她可以确定，如果那一瞬间，不是精神恍惚，他恐怕连伸那一下手都不肯的。一切只因为，她不是他爱的那个人，而他一直没有认错过人。如果一个男人，放弃可以救你的机会，不说把你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甚至不肯把你的生命当成一回事，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坚持爱他呢，有什么理由不死心呢？这是梁语嫣被江水没顶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玉烟——玉烟——”薄母撕心裂肺地朝着白色的浪头呼喊，声嘶力竭，破碎的声音盖过了风声浪声，响彻在整条大江之上。她急急忙忙跑出船舱，一路上跌倒无数跟头，摔得头破血流，却坚持爬到船边，朝着船下看：“玉烟！玉烟！为什么，为什么我又晚了一步！老天爷，你为什么不把我收走，偏要折磨我那无辜的女儿！”

江水滚滚东流，不知穷尽。大红色的嫁衣和血水染红了江水，染红了人的眼睛。“不——这一次我一定能救你！”

她爬上船舷，就要跳下去，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你们快下去把阮小姐救上来！”

聂昌政厉声吩咐，见两个士兵跳下水，这劝悲痛欲绝的薄母，“薄太太，您冷静下，掉下去的是阮小姐，不是少帅夫人，玉烟小姐。”

“玉烟，玉烟！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你放开我，让我下去救她！”

薄母哪里听得进去，一个劲喊着“玉烟”，四肢挣扎，要朝船下跳。聂昌政见她神志不清，人似乎迷糊了，轻叹一声，只得将她打晕。他望了眼岸上神色冷峻的白颂年，又低头看向江水中双目紧闭的梁语嫣，眼中的怜悯转瞬而逝——梁语嫣上辈子怕是遭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叫她遇上白颂年。梁语嫣掉进水里那一刻，人还是清醒的，如果白颂年之前没有抓住过她，她可能会自然反应地闭住呼吸，可就因为那一刹那的抓住，她以为自己会得救，没多想，于是掉进水里时就悲剧了。先是连呛几口水，接着厚重的喜服打湿，她像背了一块沉重的石头，那石头纠缠着她，拼了命地朝水下沉，要夺她的小命。这是她的感受，其实衣服还是有浮力的，只是她无法摆动四肢游泳，才造成了这么个局面。不到片刻，她就因为失血过多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