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颂年!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个人好像快死了,你不救他么?”
梁语嫣闭着眼睛。她闻到了这人身上的血腥味,虽然这人穿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没受一点伤。显然,把人抬来之前,他为了不吓到她,特意处理了一番——她该感谢他如此恶劣的好意么?她心里十分紧张害怕,紧紧贴着她后背的男人像一座山,又像一个恶魔,死死地压着她,她预感后面不会有好事发生,而她反抗不了。果然,白颂年理所当然道:“你不用害怕,他不会伤害你。他是个死囚犯,本来要执行枪决的,只剩下一口气吊命,太浪费子弹。正好,我要教你怎么掐死你的敌人……”他顿了一下,另外一只手也握住她的另外一只手,继续说,“别怕,我一直在这儿,你若是不忍心,就好好学,好好听我讲,争取一次到位,让他少受些痛苦。”
他说话时,脸贴着她的脸,炽热的温度、别样的亲昵令她心脏不规律地跳动,像是世上最温柔的情人,可他话里的内容令她浑身冰冷。她的声音都破音了:“不要!你这个疯子!我不要杀人!放开我!”
她开始挣扎,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女人的柔弱和男人的强悍有多天差地别。她像是困在蚕茧中的蛹,根本撼动不了他一分一毫。他牢牢抓着她的手,有些失神地望着她的激动和眼泪,口中不忘解说怎么能有效地令一个人窒息。他恍惚的神色,她并没有留意到。“白颂年,我不杀人,你放手,”梁语嫣几乎哭晕,无处可躲,她只能闭着眼睛躲在他怀里哀求他,“你放手!我杀不了,我发誓,我再也不掐你了!我发誓!”
“不是让你杀人,你就当自己是一个士兵,执行我的命令,解决一个死刑犯而已。这个死刑犯罪大恶极,他潜进我一个手下家里做卧底,毒杀了半个府共十二条人命。等你解决完他,我给你发一枚勋章,按杀敌的功勋算你的功劳。”
“我不要什么勋章,呜呜呜,放开我好不好?求你了,你自己杀,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想杀你,不,之前我也没想过杀你,我只是介意你对我不公平而已。求你,你放开我,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呜呜呜……”梁语嫣哭惨了,泪流满面。白颂年亲了亲她的脸,目露怜惜,安慰她:“别哭了,你也明白,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打仗,你必须不能心软,学会保护自己!没有办法,乱世,战争,人命就如此不值钱。而且我说过,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我说到做到。”
他果然说到做到,捉着她的手掐住那个死囚犯的脖子,不允许她退缩。她哭得很大声,好像天塌地陷了一样。可即便这样,她依旧感受到死囚脖子上的一根骨头被她掐断了,咔嚓,那声音从指尖到手臂,一直传音到她的耳朵中。同一时刻,她脑子里有一根紧绷的弦,也啪一声,断了。梁语嫣白眼一翻,华丽丽地晕死过去。白颂年接住她软下来的身体,打横抱在怀里,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你说你,天不怕,地不怕,敢跟我对着干,杀个该死之人而已,你怎么就可怜成这样呢?”
根本不理会那个已经解脱的死囚尸。远处的士兵立刻跑过来抬走死囚尸体,怜悯看一眼吓晕的梁语嫣。白颂年脱掉手套,伸手擦她脸上的泪痕,觉得不够,又低头亲她的眼睛,叫人打水来,一点一点擦她的手,仔仔细细洗干净每一根手指头,指甲缝也没放过。他亲自送梁语嫣到医院。郑茵慈骇然失色,急忙迎上来:“阮小姐又怎么了?”
“胆子小,受了点惊吓,晕倒了。”
白颂年轻描淡写,将梁语嫣放到病床上。梁语嫣面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即便在梦里也不安稳,眼角偶尔有泪水落下。郑茵慈怀疑地瞥了一眼白颂年,不敢耽搁,动作流畅地为梁语嫣输液。“麻烦你照顾她,我中午过来接她。”
白颂年盯着输液的橡胶管看了会儿,起身离开医院。他刚到军营,聂昌政拿了一封信给他:“今早白管家从帅府送过来的。”
白颂年接过来。信封上写了四个字:少帅亲启。他拆开信封,随口问:“谁送的?”
“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说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叫他送的,口音不是我们鱼苏的。”
聂昌政回答道。白颂年点头,开始看信,看完后,他一把将信纸揉成一团,神色冷漠。聂昌政惊问:“少帅?”
“你自己看,出城,去上海的方向!”
白颂年将纸团递给他,戴上军帽,披了另外一件大衣,点上一队四十名士兵开车出城。聂昌政飞快地看信,只见信上写:白少帅,无意中听闻您与我前未婚妻玉成好事,某心痛难忍,愤而离城,路上左想右想,当时言辞不当,恐您心有芥蒂,误会秋秋,故特意修书一封解释。过去事如烟云,无须介怀,况新时代新思想,我们追求心灵的自由,爱情无论什么时候来,都是纯洁高尚的,望您珍惜。请您珍惜秋秋,这是您答应欠我的一个人情,某唯有这个要求。另,虐待您儿子的事,是孽障巧儿亲口承认,她自命天高,不愿做丫鬟,故寻机会脱离奴籍。此事与秋秋全无干系,亦非叶某指使。唯恐您迁怒于秋秋,为表忠心,某已诛杀此孽,葬于城外百里处一座破屋子附近树林中。秋秋心地善良,念旧情,此事不必告知于她。叶晏拜上。叶晏的字十分漂亮,苍遒有力,用词诚恳真挚,心意拳拳,谦虚恭敬,然而却能从他的言辞中看出他的愤怒和乖张。聂昌政心朝下沉:“这位叶先生,当真是个狠人!”
巧儿被杀,叶晏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难说他真为了梁语嫣和他自己向白颂年表忠心,还是为了杀人灭口。就连他也不得不对叶晏去两分疑心。毕竟巧儿在明面上只是个小丫鬟,若非与甄炳堂、汤景翠的死牵扯上关系,只会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