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医院百强榜最终的放榜日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全国各大医院齐聚三月扬州，大家的目的都很一致，就是为了在放榜日拿到一个满意的排名，拿排名回去换资源。

　　因此在这最后冲刺的三天里，大家都牟足了劲，想要为这三年来的努力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可不管是吊车尾的混子医院，抑或是排名前十的全国顶尖医疗中心大佬，在这最后的三天里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即便是上了手术台，他们也会忍不住暗暗琢磨着，市医院那个病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秦芳最终还是同意了手术，可她的要求却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如果不能拯救她的小提琴艺术生命，那她宁愿两条生命都不要了。

　　这种手术按理来说是不会有人愿意给她做的，可偏偏庐州省二院的楚良却不按常理出招，竟然三两句话就答应了下来。

　　有人就忍不住在背后小声嘀咕：“这人别的不说，胆量是真大，这简直就是一场豪赌啊，赌赢了百强医院排名肯定会往前跃进不少，但万一赌输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在临床能成为大佬，技术不一定要高，但胆子一定要小，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像楚良这样拿自己职业生涯当赌注，想要在全国医院面前亮个相的医生，结局肯定不会好！”

有大佬借此机会教育科室里的年轻医生，让他们引以为戒，绝对不能像楚良这样当医生。

　　当然，有反对肯定就有支持，有人就说了：“咱们觉得没有信心，那是咱们对于术中觉醒这个技术没有把握，楚良主任之前就给一名术中觉醒的病人做过接头手术，而且他还不仅仅做过这台手术，你们去看看他的履历，哪一台手术不是超高难度，人家的高度，也许我们真的无法理解！”

　　最后三天的时间，本来大家都应该忙于自己的工作，无暇分心，可事实上在扬州的一百多家医院的代表却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样。

　　不管大家的面前有什么阻拦，厚厚的手术室墙壁、门诊病人围成的人墙，抑或是堆满桌面的文件、资料，都无法阻拦众人望向扬州的东方，那里市医院的所在，也是秦芳手术即将开始的地方。

　　而就在放榜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天的关头，市医院终于传出来了一条重磅消息，秦芳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

　　所有人闻声都赶往了市医院，想要亲眼见证一下这一周来YZ内最复杂的手术，最终会如何收场。

　　YZ市医院，手术室。

　　楚良身穿洗手衣，缓步走进了手术室内，王勉院长和徐杰则跟在他的身后，神色略显紧张的望向二楼观摩室内的影影绰绰。

　　好多人。

　　又是这么多的人。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王勉院长的额头不由得渗出一滴汗珠。

　　当一台手术像现在这样被放在聚光灯底下，观摩的医生们又都是代表着全国各个城市最高水平的代表，对于站在手术台上的医生来说，压力可想而知。

　　“楚老师，虽然现在说这种话不吉利，但我真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勉院长犹豫了许久，还是低声在楚良耳旁说道：“我们不该答应病人这种要求，术中如果真的出现意外，我们难道真的不管病人的生命？”

　　楚良道：“术中觉醒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而采用的，只要操作得当，对于秦芳非病变区域的脑组织不会产生影响的。”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国内根本就没有成功的案例，甚至连国际上能借鉴的案例都没有，脑部手术一直都被临床成为禁区手术，这里的复杂程度根本不是两百多年的外科历史可以解释的。”

　　王勉院长叹息道：“楚老师我不是质疑你的水平，但在这种充满未知的领域却给了病人这么沉重的许诺，我心里总是感觉沉甸甸的。”

　　楚良却只是笑了笑，说道：“王勉院长你放心好了，把一切交给我就好了。”

　　王勉院长还想要说什么，却看到楚良已经转身出去洗手了，徐杰这时候凑过来道：“楚主任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武器啊，怎么这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唉，能有什么秘密武器啊，楚老师我还不清楚吗？他是急诊科出身，在普外科和心外科领域确实攻克了很多疑难杂症，但神经外科根本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他这是昏了头啊！”

　　王勉院长气的就快急火攻心了，这几天他一直在给楚良做思想工作，希望他能悬崖勒马，放弃这台风险极高的手术，可之前一直摆烂躺平的楚老师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什么话也听不进去，铁了心非要给秦芳这个棘手的病人做手术。

　　如果单单只是手术棘手那就算了。

　　可偏偏病人的心理也是个大问题，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手术真的出现了突发情况，王勉院长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到时候楚老师该怎么做？

　　按照秦芳说的，无视她的生命，冒险拼一拼？万一失败了呢？在场所有人医生都是人证，大家都可以指认病人的死亡完全是因为楚良错误的判断。

　　或者说无视秦芳的要求，毁了大脑中有关小提琴的一切？那这台手术又有什么意义呢？术中唤醒毫无意义，换做任何医院的主刀医生来做都是这个结果。

　　王勉院长不免头疼起来，这台手术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坑，楚良却义无反顾的跳进了坑了，自己拉都没有拉住！

　　徐杰这时候突然愣愣的看向手术室门口，眼神略显呆滞道：“这？这就是楚老师的秘密武器？他怎么把秦芳那把视若珍宝的小提琴给带到手术室来了？”

　　“什么？”

　　王勉院长赶紧抬头看向手术室门口，只看见楚良小心翼翼的托着一把小提琴走进了手术间里，那把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小提琴王勉院长并不陌生，赫然就是之前秦芳放在VIP病房里的那一把！

　　“借过一下，这玩意儿我问了，得一百多万。”

楚良走到王勉院长面前说道。

　　“噢，噢噢！”

王勉院长吓得一个哆嗦，赶紧闪身避开，而一旁的徐杰更是直接闪出了两米远，后背紧贴着手术室冰冷的墙壁。

　　显然他的收入要远低于王勉院长，警惕程度完全不同。

　　楚良托着小提琴走到手术台上，十分谨慎小心的递给了半卧在手术台上的秦芳。

　　“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抱紧你的小提琴。”

楚良道。

　　秦芳轻轻磨蹭了一下怀里的小提琴，纤细的指尖在柔软质地的云杉木上拂过，那熟悉的感觉让她渐渐平静下来，不再为接下来的手术而惶恐不安。

　　她缓缓伸开双手，如同母亲一般把小提琴搂在怀中，削去长发的头颅则微微后仰在靠枕上，头顶正对着倾斜着的无影灯。

　　“我知道了，楚主任。”

　　“好了，麻醉可以准备开始了，王勉院长、徐杰医生，咱们也可以准备准备消毒上台了。”

　　听到楚良的催促，所有人都开始紧张的准备起来，王勉院长和徐杰虽然都疑惑的看着秦芳怀里紧抱的小提琴，但也没有在这种时候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按照楚良的指示，消毒上台。

　　二楼观摩室内。

　　看到下方的手术室开始忙碌起来，手术眼看着就要正式开始了，众人的心情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好家伙，竟然真的上台了，我以为当初楚良主任只是过过嘴瘾，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答应这个病人的要求，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上台。”

　　“咦？这个小提琴看起来很贵的样子，消毒了吗？符合无菌要求吗？就这么让病人抱着小提琴做手术？这是想用这个安抚病人紧张的情绪？”

　　“咳，诸位注意点，病人家属在那儿呢。”

　　有人努了努嘴巴，示意老张就站在角落。

　　对于在场医生们的讨论，老张就像没听到一样，他整个人都几乎贴在玻璃窗前，视线死死盯着下方的手术台，仿佛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只有怀中抱着小提琴的秦芳。

　　“你不要这么紧张，放松一点。”

李亚楠的声音在老张的身旁响起。

　　老张晃了晃神，脸色有些苍白的点点头，说道：“我有些紧张过头了。”

　　“楚主任也是怕你紧张过度了，所以才会破例让你进手术室旁观手术，你稍微放松一点，手术还没有正式开始呢。”

　　“嗯，我尽量。”

老张长舒了一口气，脸色稍微恢复了点血色。

　　李亚楠看着老张，突然展颜一笑道：“我猜对了，秦芳还是爱着你的对吧，不然她不会为了你接受这台手术。”

　　老张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这笑容又消失了，他说道：“我其实并不确定是不是我影响了秦芳，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还爱着我，不，我甚至怀疑她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李亚楠疑惑的看着老张：“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问我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张突然有些失控，他的声音虽然极力压抑着，但还是引来了周围很多人的侧目。

　　李亚楠也被老张的失控吓了一跳，可她很快又想明白了，缓缓说道：“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不要有那么大的负罪感，我觉得也算是一种方法。”

　　老张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李亚楠戳穿了他的想法，他不敢承认秦芳是因为他的原因才选择的手术，这就意味着如果手术出现意外，那么老张就要为此负全部责任。

　　老张向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在和秦芳十几年的相处中，他始终都是懦弱的那一方。

　　懦弱会滋长不自信，让人在感情中犹豫不决，就像楚良当初对老张说的那样，或许秦芳对于他态度那么恶劣，就是因为老张从来都没有坚定的相信过两人的爱情。

　　而到了眼下这个关键的时刻，老张性格中的劣根性又再一次发作了。

　　他开始怀疑秦芳对他的感情，否认自己才是让秦芳下定决心手术的关键因素。

　　“开始了！”

　　“手术开始了！”

　　“神经外科的手术……真是看得人头皮发麻！”

　　就在老张陷入自我纠结的时候，手术台上的楚良却没有丝毫的犹豫，锋利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闪烁着惊心动魄的寒芒，刀光一闪，细长的血丝便出现在秦芳的头颅上。

　　拨开头皮。

　　电钻钻孔。

　　锯开骨窗。

　　剥离骨瓣。

　　切开硬脑膜。

　　……

　　神经外科的手术确实让人头发麻。

　　看着楚良一点点的切开秦芳坚硬的颅骨，暴露出里面的白花花的脑子，观摩室内的众人脸上都不由得露出严峻的表情。

　　而一旁毫无临床经验的老张，看到朝夕相处的秦芳被人挖了脑仁，立刻产生强烈的生理反应，站在角落不停地干呕。

　　很快，有人看出了这台手术与众不同的地方：“这是什么体位？为什么要让病人半坐卧位，这样主刀还得站在脚蹬上手术，神经外科手术平卧位不是更好吗？主刀可以直接坐在病人的头顶处，操作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不仅仅是体位，病人的消毒也很奇怪，为什么铺巾避开了她的身前区域，好像是特意留给了她活动的余地……等等，这台手术不是说要术中唤醒吗？现在是不是就应该唤醒病人了？”

　　“艹，病人醒了？！”

　　众人这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虽然这台手术名义上是要术中唤醒，但唤醒的程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一点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详细解释过。

　　有意识，但不能言语，也不能自由活动，这算是唤醒。

　　有意识，可以说话，但不能活动，这算是唤醒。

　　有意识，可以说话，也可以自由活动，甚至可以配合医生进行特定的行动，这也算是唤醒。

　　楚良主任想要在这台手术中定义的唤醒到底是什么？

　　众人瞪大了眼睛，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

　　手术台上，秦芳的白花花的大脑暴露在空气里，而她的眼皮子却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仿佛随时都要苏醒一般。

　　这种画面如果放在寻常手术中，绝对能把麻醉医生吓到心肌梗塞，不过眼前的这位麻醉医生显然早有预料，虽然脸上的神情紧张万分，但却没有一丝慌乱，一切都还在他的控制之中。

　　“楚主任，只有十分钟，抓紧时间。”

麻醉医生推完了最后一管药剂，看了一眼墙上红色的时钟，语气严肃道。

　　“嗯。”

　　楚良微微点头，随即轻声呼唤道：“秦芳，你醒了吗？”

　　这声呼唤让秦芳剧烈抖动的眼皮缓缓平静了下来，可下一秒，秦芳的眼睛却突然猛地睁开，茫然无神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我在哪儿？”

秦芳嘴唇微张，竟然在手术麻醉状态下开口说话了。